餘音總覺得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有相機正拍下自己的一舉一動,她站在電梯門前慌亂地按着電梯的開門鍵,手心緊緊攥着黃皮紙信封,心跳随着顯示面闆上的數字隻上不下。
眼看數字慢慢變小,電梯門即将打開,可她的手臂卻被人從後面拉住,腦海中猛然間閃過攝像頭虎視眈眈地對着自己的畫面。
胸口像是被撕裂,無法呼吸帶來的疼痛感驅使着她甩開手後,回過頭歇斯底裡地喊:“到底有完沒完!到底要跟蹤我到什麼時候!”
她的嘴唇和手控制不住地顫抖着,臉色漲紅,瞪大的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是極度恐懼下才有的狀态。
程簡的腳步趔趄了兩下,站穩後定定地看着餘音,擔心自己又無意吓到她,聲音格外輕緩:“沒人跟蹤你,我隻是來提醒你别忘了明晚的約會。”
看清面前的人是誰,餘音怔住片刻,接着把那皺巴巴的信封收進大衣口袋裡,轉過身去努力做着深呼吸,兩隻手的指甲死死抓扣掌心也不覺得疼。
腦子裡隻充斥着一個聲音;冷靜。
以為情緒終于恢複平靜,她再度張口時牙齒還是打着哆嗦,“好,知道了。”
看出她情緒異常的程簡見她的肩膀依然微微顫抖,慢慢倒退着步伐,目光卻始終釘在她身上。
餘音手扶着牆等了許久沒再聽見聲音,以為他離開了,才逃竄一般地重新按亮電梯開關。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不是開燈,而是把所有的窗簾全部拉上,直到整個房子全部陷入黑暗,她那被人揪着的心髒卻沒有一點放松的意思,淚水也像是決堤般地沖出眼眶。
她不想哭的,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
她佝偻着身軀跪在地闆上,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擰開藥瓶的蓋子,白色的藥丸撒了一地。
她撐着身體去夠離自己最近的一粒,可真的撚住那粒白色藥丸時,又猶豫了。
在極度痛苦的時候,餘音的身體不擅長抑制絕望,她隻覺得自己的大腦像一台閃着雪花的老舊電視機,聲音也是斷斷續續的:“不可以......吃了藥就真的一輩子都這樣了......”
大腦開始閃着雪花,慢慢播放了一段模糊的黑白影像,是她第一次吃藥的景象。
掐住她的心髒的那隻大手會慢慢松開,細窄的喉管也能吸進一些空氣,但是思維越來越遲鈍,身體也跟着沒有力氣,副作用多到她隻能渾渾噩噩地清醒着,活着也像是半個死人。
吃了藥就真的一輩子都離不開藥了,未來的每一次情緒和身體失控的時候都隻有靠藥才能平息。
她恍惚一瞬,用力把手裡的藥扔開,接着無力地躺倒在冰冷的地闆上,淚水打濕了頭發,貼在她的臉頰和地闆之間。
她開始質問自己為什麼流淚,帶着審判的目光回想自己痛苦的表情是在表演嗎,她否認自己的痛苦,把身體裡的疼痛歸結為意外......
她和痛苦糾纏在一起,永遠也分不開。
又是毫無困意,夜晚對她來說極其漫長。等到眼淚慢慢幹凝後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依然顫抖的手指小心把信封裡的照片拿出一張紙擺在桌上。
明明自己和孟榮沒有任何利益沖突,他為什麼要找人偷拍自己。就算兩家公司是死對頭,但不管是娛樂圈還是生意場的人都知道,她從不參與自家公司的任何事情。
盯着這些照片,除了圖像什麼有用的信息也分析不出來。
一直到天亮,手機裡都沒有任何人的消息彈出來,一切都風平浪靜。
她拿出打火機點燃照片的一角,等照片都化為灰燼,隻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雖然搞不明白朋友聚會為什麼要把地方定在半山腰的一家超級隐蔽的私廚店,但餘音還是準時到場。
站在包間門口就聽見裡面人憤憤不平的聲音。
“大哥,你知不知道這家店根本就是超級有錢的生意人才會來的地方,一頓飯吃掉我小半年的工資呢!最重要的是,分量少還不好吃!”
“我知道啊,但是這裡私密性好呀,嫌吃不飽你就多點兩個菜呗。”
“我不管,你組的局,你掏錢買單。”
就知道今晚的飯局不是江雀組的。
餘音抿住微微上揚的唇角,準備敲門時又想起昨晚遇見程簡的情形,心髒微微發麻。
如果包間裡隻有程簡和江雀,餘音尚且還能應付過去。
但裡面還坐着一位心理醫生,她擔心自己無意間的表情舉動随時都有可能被喻槐安察覺到,擡起的手指停在空中。
正當她沮喪無解時,面前的大門突然被人從内拉開,燈光瀉出照在臉上,她幾乎是出于本能反應地在微笑。
沒預料到人就站在門外的程簡連連後退兩步,微擡着下巴嘟囔道:“來了也不知道敲門。”
許久沒見到餘音的江雀非常激動地起身,走到門口推開程簡,挽住餘音的手臂,嘴裡絮絮叨叨:“诶,你眼睛怎麼這麼紅?你沒睡好啊!”
餘音笑着搖了搖下巴:“沒有,隻是外面風大吹得眼睛有些不舒服。”
“那你快進來吧,别吹感冒了。”江雀點着頭将人往裡拉,“餘音你知道嗎,程簡這人有多雞賊。我那段時間加班到很晚,故意不給手機充話費,就是想讓老闆在下班時間找不到我,結果——”
江雀搖頭晃腦的話還沒說完,猝不及防地被程簡捂了個結實。程簡站在江雀身後,咧着嘴打着哈哈:“服務員一會兒就上菜了,你省着點口水消化吧。”
話說到一半被人強行塞回肚子裡,江雀也不服氣,曲着手肘往後直接砸在程簡的腰上,給程簡痛得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