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一動,他就着埋首的姿勢低聲道:“好。”
“……”
弟子眼睜睜看着對面的同伴上演瞬間變臉。
梅負雪僵硬地扯着嘴角,幹巴生硬吐出幾個字:“哈……那個……你還有事嗎?沒事我倆就去拿藥了。”
“噢,那你們去吧,城主臨時召集我們去藏書閣門口,也不知道要幹什麼。”
弟子邊說邊快步離開,梅負雪模糊聽見對方自言自語地嘀咕,“真看不出來,原來他這麼厲害。”
“……”
厲害的梅負雪面無表情,雙手“啪”地搭上某人肩膀,然後一發力——
沒摁動。
“仙君,”他肅穆開口,“凡事咱們得有個度。”
祁白川淡然自若直起身,整好發冠,道:“下次一定溫柔。”
梅負雪:“……”
他張了張嘴,片刻拐了個彎又閉回去,雙眼無神,決定不再繼續這個逆天的話題。
“話說孟家思想還真别出心裁,哪個好人能給看病的地方取這名字,不知道的還以為進了花柳巷。”
祁白川轉向已經把縮回袖子裡的鳥團滴溜出來:“确定?”
鳥團讪讪:“應……該?我圍着整個城主府飛了一圈也沒感受到靈力波動。”
梅負雪:“那你領我們來這做甚?”
鳥團:“我聽到了求救聲。”
兩人不約而同靜了一瞬。
“求救聲?”
梅負雪重複一遍,有些不可思議。
“同類相吸。”祁白川解釋。
梅負雪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同類相吸?
這得是雙方都有靈性的條件下才能産生的波動,偌大的城主府能相吸的還能有什麼?
總不能是樹上随便一隻雀兒。
“那我們……”
梅負雪表情有些奇怪。
祁白川:“進去再說。”
……
滿春閣的寓意大概來自于它撲面而來的料峭寒風,約莫是為了封存藥材,推門而入氣溫驟降,如墜冰窟,幸運的是閣裡空無一人,倒也方便了他們行動。
梅負雪尋思着方才弟子的話,猜測人應當是都跑去幫忙了。
“還挺大。”
他自顧自走了兩步,鼻翼一動,忽地發覺什麼。
閣内苦澀味,迥别于普通的醫館,待久了便會讓人産生一種迷醉的怪異感,仿佛進入的不是儲藥房,而是個迷瘴重重的深林。
而真正令他起疑的是苦澀掩蓋下的端倪。
“血。”祁白川一語道破。
“還有……”梅負雪慢聲補充,“香料。”
準确說是某種燃香的味道,混雜在苦澀中很容易讓人忽略,聞久了不會緻死,最多困乏無比體力不支,點在這裡最大的用處也不過是掩蓋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但這已經足夠了。
手指一動,梅負雪轉身朝大門下了個結界,才沉下心來細細查看。
孟家出手闊綽,光一個滿春閣零零散散就占了不少地,裡面布置奢華有度,每處儲存藥材的方格子上都繪制了不同圖案的花草樣,工程之大俨然擔得起世家底蘊前茅的名号。
他看了半晌也沒思緒,正準備再次施法,卻蓦地被制止住。
“怎麼?”
梅負雪詫異。
“不必如此麻煩。”
祁白川将他拉開。
“嗯?”
然而不等他再詢問,就知道了為何。
也不見祁白川如何動,靈力憑空化為陣法,隻聽咔嚓一聲,像是觸發了什麼機關一樣,儲滿方格子的那面牆壁遽然發出脆響,震的整片牆壁開始顫動。
淡金色的光澤徐徐浮現,從中間蔓延向所有木格,又自發滲透進紋路中,荒誕不經,瑰麗華美。
梅負雪未料會有如此機關,訝然之餘不忘分出點注意在旁邊人身上。
祁白川一手操控着那些蔓延的金色紋路,一手牢牢鎖住梅負雪。
金色蔓延的速度很快,眨眼間工夫便已去了大半,在最後一個木格浸染完成的瞬間,梅負雪似乎聽到了齒輪轉動的聲音。
來不及多想,手腕傳來的力度加大,身形一晃,再次擡頭就隻看見祁白川冷峻的側面。
“退後。”
話甫一落下,金色猝然炸開,瞬息便充斥整個樓閣,在無邊無際的刺目中,梅負雪眯起眼,隐約瞧見那脫牆而出的方格子,并非全部,隻有寥寥不超十個。
但這幾個都有所不同。
木格上的障眼法散去,露出底下真正的紋路——
是隻雲團樣,羽尾呈漸變墨色的白鳥。
這鳥他可太眼熟不過了,跟城主府門前地簡直一模一樣。
梅負雪被刺的眼睛發酸,微微偏頭,大緻看見了其他幾個格紋。
認不出品種的五瓣花,身寬頭細的卷草,還有……
卷草?
眼前忽然一暗,未等他反應就見祁白川橫跨一步擋在他面前,手中劍紋一閃,光亮之璀璨竟絲毫不輸成百上千的金紋木格。
從始至終藏匿至深的本命劍一寸寸從鞘中顯現。
金玄半參,三尺有餘,如同祁白川掌心的劍模一樣,灼目繁雜,卻與他本人平常不動聲色的狀貌大相徑庭。
寒光直劈而下,轟然迎上木格的殺機,隻聽一聲巨響,石灰化作齑粉在半空中散成一簇簇花朵,不待喘息,又是一道靈光遽然斬去——
罡風驟減,木格猛然後退,咣當聲此起彼伏,濃煙降落後,彌漫在閣樓内的殺機終于被強行壓下。
“這是……”
梅負雪目不轉睛盯着依次嵌入牆壁的木格。
祁白川還劍入鞘,頓了頓,才道:“世家族紋。”
煜奕年間,世家勢微,受制宗門管轄,被迫收斂鋒芒,但景和年前卻不然。
靈,佛,詭三修勢均,以靈修為衆,其中能夠渡劫成仙者,大多出自世家名門。
“咣。”
最後一塊木格嚴絲合縫,牆壁已然變樣,從上至下金色紋理箭穿鷹嘴,仿佛一隻無形的大手串通天地,将八種不同族紋的木格緊密相握。
那赫然是一幅世家名錄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