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以岚伸手揉了揉他的頭:“媅媅想起什麼就用什麼,不必過多拘束。”
“那……”梅負雪又擡頭看了一眼,似是遲疑,最後在那張愈發期待的眼神中放棄抵抗,“好吧,我試試。”
話畢慢慢松了手。
輕輕呼出一口氣,指骨抵上劍鞘,一聲長音,鋒刃锃亮,雪白的光暈下,隐隐散發出了不同于表面的洶湧。
目光下視,在看見那一閃而過的瑰麗後,梅負雪收回劍,餘光瞥向落地罩後的卧房。
書房的慘亂并未波及卧房,床榻安穩,被褥有些淩亂,是被人拉過的緣故,綿軟的罩子上多了兩個印子,似乎是有兩人曾并排坐在那裡,輕言輕語咬着耳朵。
“……”
瞳孔慢慢縮小,身體的感知一下子提升到了頂點,毛孔的每個顫栗都清晰不已。
目光最終範圍鎖定在了旁邊半開的窗棂上。
沈無眠走進了狩獵區。
綿軟的風帶起一陣幹冷的氣息,樹上的冰碴簌簌煽動,嘩啦一下,冰絮拖着長長的尾巴搖曳。
現實與回憶的界限開始模糊,冰絮化成了垂落的柳條,勾起閑言碎語的修士。
“論道何等重要,我等弟子尚需真憑實力切磋,一屆散修卻蠻橫直入,怕是用了不正當的法子……”
“瞧他長得這般模樣,莫非以色侍人……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攀上的……”
時間定格了。
目之所及隻有那幾張譏諷的笑臉。
梅負雪繃到極緻,連呼吸都微不可察。
隻見他指骨發力。
嗤——
“……”
沈無眠布下最後一處陣基,心中大石落下,猛一扭頭:“伯母我……”
咔嚓。
劍光如影,滿樹的冰絮瞬間炸成濕霧,如同一場盛放的花雨,有棱有角的碎渣一股腦糊了滿臉,沈無眠傻在原地,猝不及防吸了一大口進肺,霎時咳得天昏地暗。
“什麼東西?咳咳……”
屋内梅負雪劍歸入鞘,轉頭欣喜道:“娘親……”
突然失聲。
江以岚面無表情,雙眸冷冷地盯着他,陌生到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梅負雪一怔,步子慢下來,喜悅一下子掉至冰窟。
“娘親……”
一隻手驟然襲來,梅負雪一個趔趄,天靈蓋傳來冰涼的觸感,一股無與倫比的浩瀚靈力翻湧奔騰,帶着千軍萬馬的氣勢沖入穴位。
轟然一聲巨響。
識海掀起一陣軒然大波,恍若飓風過境,所過之處餘韻的漣漪不斷,仙境的實力在這一刻展現出來,梅負雪僵着身子,四肢好像被灌了鉛,隻能眼睜睜看着對方愈發冰冷的神色。
鳥團被突如其來的巨流吓得撲棱起來,翅膀一扇就要出去逃命。
誰知剛一動身,那股洪流就擦肩而過。
“……”
梅負雪在這短暫的對峙中突然意識到什麼,眼中漸漸浮現出了類似難以置信的神色。
靈力仍未消減,反而在一無所獲後更加劇烈,隻見光亮陡然一轉,竟直接分流數股,順着識海鑽進沿路的經脈中。
江以岚面色不虞,一手按住梅負雪,另一手忽然一揚——
房門窗戶“咣”地閉合,還在外面傻愣的沈無眠瞬間傳至屋内。
刹那間一層無形的屏障籠罩房間,地面溢出淡淡的靈光,逐漸鋪滿整個房間,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仿佛是狩獵的鷹眼,精準無誤描繪出了幾近消逝的詭氣。
——三種波動。
從櫃門蔓延至夭折的花燈,因着修為差距各不相同,其中以人狀裂縫中的遍布最廣,威勢最大,幾乎遍布了整個縫隙。
乍看之下無甚異樣。
但卻忽視了在場仙境的實力。
江以岚一步上前,長袖嘩啦一下,波動猝然消散,那微茫的僞裝之下,終于露出異樣的端倪。
裂縫之上是一塊不足巴掌大的印。
五指分明,目的明确,直取命脈。
所做之人應當是沒收住力,指骨陷進了皮肉,鮮血殘留,這才留下了蛛絲馬迹。
“……”
梅負雪艱難滾動了下喉嚨。
印記發出幽幽的光芒,一根細若發絲的銀線從中蜿蜒盤旋,接連繞過重重阻礙,最後隐沒在了他的手中。
“……”
沈無眠還沒明白怎麼回事:“三隻詭修?你一個人殺了三隻?什麼時候這麼厲害了?”
“……”
梅負雪來不及解釋,餘光就看見遠處光亮一閃而過,凝聚的靈力威勢可怖,幾乎刹那間,他瞳孔驟縮,轉瞬變換幾番,最後定格在了另一個更加漆黑的眼眸。
劍未出鞘,“梅負雪”眉峰壓緊,反手一揮。
靈力無阻穿透。
虛招。
面色驟變——劍氣已出,無法收回。
臨到身前,江以岚眼也未動,隻輕輕擡手。
嘩——
劍氣碎成齑粉。
“……”
屋裡陷入良久的死寂。
手一松,劍鞘磕在地面,恢複正常的梅負雪面容慘白,他一動不動看着對面,手不自覺攥緊那把奇異的劍,似乎在堅持着什麼。
“媅媅。”身形一閃,江以岚轉瞬至前。
“你告訴娘,”她伸手撫上那張緊張無措的面容,溫聲道,“你神識裡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