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風過無痕。
南境府邸的大門緊閉,牌匾上的“葉”落了灰,偶有幾聲鳥鳴,襯得府邸更加幽靜冷落。
燈火稀疏,整座城似乎都成了一座千年古迹,就在冷風第二次拍打門鎖時——
驚鳥騰空。
油燈探出門縫,一隻手顫巍巍推開了門。
葉憬探出頭掃視一圈,無果後偏頭咳了兩聲。
外面太冷了,涼氣從四肢嗖嗖往上蹿,巡邏的弟子還沒回來——說是巡邏也不準,應當是邀請各大散修,以挂名長老之名為條件,換取對葉家的庇護。
葉鴻赫死了,論道将臨。
仙門齊聚,各大宗門開放新弟子名額,無數人都想分一杯羹,葉家亦然。
但是葉家已經沒有天資卓越的弟子了。
“……”
葉憬深吸一口氣。
“大哥。”
一聲輕響劃破天空,葉憬下意識回頭。
葉安站在牆邊,枯枝的陰影落在他臉上,那雙眼幽幽盯着他,怨氣深重。
葉憬眉頭一皺,張嘴訓斥:“深更半夜,你出來作甚?”
“……”
“深更半夜,”葉安幾步邁出,眉間陰鸷,“大哥又是作何?”
“……”
“自然是等待家族弟子,”葉憬冷冷道,“父親無故失蹤,葉家弟子潰散,現在正是家族命運的關鍵時刻,如若坐視不理,等待我們的就隻有死路一條,長老松口讓權,不惜送出天材地寶也要廣邀修士,就是為了撐起家族命脈。”
“……”
“我們沒有機會了,”葉憬放輕聲音,“論道将臨,近年仙門出面頻繁,屆時各大宗門長老都會齊聚,隻要我們能在論道中一舉奪魁……不,隻要能入仙門的親眼,哪怕做個外門弟子,我們就可以死灰複燃,到時候……”
“所以大哥準備親自上場,”葉安打斷,“葉家作為傳承世家,自有名額在手,但家族弟子不濟,大哥不願上台丢臉,便準備帶一隊外人比試。”
“……”
“我說得對嗎?大哥。”葉安嗤笑道,“即便葉家是如此,即便弟子如此,你都不願分我一個名額。”
“……”
“我的好大哥,你就是這麼對我的。”
“……”
“你還有臉這般說我?”葉憬臉色陡然難看起來,“是誰日日荒誕無度,不思進取,若你真有這份心思,我又何嘗會如此操勞,我又何嘗會低三下四到處求人。”
“所謂的低三下四就是把論道名額讓給外人?”
葉安胸膛起伏,聲音宛如尖銳的刀片,“好,好……大哥說我朽木難雕,那你不妨解釋解釋,那從始至終都空缺的一個名額到底是留給誰的?”
“……”
“我是修為平平,朽木難雕,但我敢作敢當,從不怯懦規避,”葉安急促地喘了一下,“葉家底蘊所剩無幾,就連平日開支都縮減不少,唯有府邸一間房屋……明明無人居住,卻每日費心打掃,甚至大哥還親自操勞。”
“……”
“大哥,你說這是誰的房?”
“……”
“你口口聲聲家族命脈,私下卻對一個乞兒念念不忘,長老們知道嗎?”
“……”
“那乞兒修為全無,廢柴一個,早就跟着旁人跑了,你卻甯可為他保留論道名額。”
“……”
“我在大哥眼裡卻連一個乞兒都不如……”
“你懂什麼!”葉憬突然提高聲音,言辭激烈得仿若要捅破天,“他是葉家弟子,一言一行也都代表着葉家,此番同蒼梧宮弟子伴行,那是給葉家長臉!若他有幸能得裴仙君的親睐,葉家就還有挽回的餘地!”
“你确定是挽回葉家,而不是他一人平步青雲?”
葉安猛倉促道,“大哥别忘了,他就是個暖床弟子,離開你,大不了他再爬一個……噢不,你甚至不舍得讓他暖床。”
他說到這,急促一頓,眸光掃過葉憬愠怒的模樣,然後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來:“難為大哥,養了他那麼多年,結果為他人做了嫁衣,依我看,你還不如當初早早就把他……”
啪!
清脆的聲音劃破天空。
臉頰傳來火辣辣的疼痛,葉安睜大眼,餘光看見了還未落下的手掌。
葉憬咬緊牙關,幾乎是從嗓子裡憋出了那一句話:“混賬東西,我為葉家操勞至今,你就是這麼想我的!”
“……”
“你作為葉家嫡系,卻每日尋歡作樂,外面的館子每月上門要賬,你是當我不知道嗎?”
“……”
“事到如今,你要我如何收拾爛攤子!”
“……”
“攤子爛不爛可不是你說了算。”葉安捂着臉,腮幫子高高腫起。
那一掌用了靈力,餘韻連綿不絕,本該是劇痛難忍的時刻,葉安卻突然冷笑一聲,擡起眸死死盯着前:“我見不得人,大哥自認為光明磊落,那好,我有一個提議……”
葉憬驚魂未定。
“葉家不堪重負,府内沒有多餘的錢财去維持開銷了,不如我們省去一些沒用的開支……譬如我外出尋樂,譬如……”
葉安頓了頓,緊接着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那座久無人居的房子。”
“你要做甚?”
葉憬面色陡然一變,未等反應就見對面的葉安發突然瘋般地一推。
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後跑去。
在辨認出逃跑方向後,葉憬再也顧不得其他,
“葉安,你給我站住,你到底想幹什麼?”
話畢也邁開腿跑去。
“我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