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
時間似乎都靜止在這一刻。
一股強烈的心悸爆發,心跳被放大數倍,那一聲聲敲擊打在皮肉,似乎要突破薄薄的胸腔,突破到外面的世界來。
呼吸沉重,陸燭陰不自覺捂住胸口,靈力如海灌湧,驚懼的目光落到遠處半詭的人影上。
看不清。
對方似乎受了很重的傷,後脖頸被鉗着半提,但頭卻是微垂,從這個方向望去,隻能看見瘦削突出脊椎骨,和因疼痛顫抖的眼睫。
梅寒聲的臉色卻瞬間難看到極緻。
“賊人已被我擒拿。”
殷鶴歸唰地拔出劍,冰涼的鋒刃貼住脖頸,幾人眼睜睜看着蒼白的皮膚出現裂痕,鮮血頓湧,明媚的色彩刺痛了每一個人的眼睛。
“此人為非作歹,擾亂秩序,甚至私藏詭器,簡直罪大惡極!”
殷鶴歸掃視一周,數張形色各異的臉都映入眼簾,他詭異一笑:
“我建議……
就地格殺。”
噗嗤——
白刃入肉,生命在這一刻顯得如此脆弱,殷鶴歸身體一僵,視線慢慢轉向宏台——
旁邊的人影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脊背輕輕一顫。
“我……”
修士錯愕地看着隐沒的長劍,金光散成齑粉,仿佛鳳尾蝶遺留的殘痕,美麗夢幻,脆弱無比。
防禦沒了。
許是太過震驚,倉促之下他竟沒控制住身體,腳步突然趔趄,長劍又沒入兩寸,隻聽一聲悶哼,劍柄生生抵上冰涼的白衣,鮮血沿着指縫滑落,衣角潔白的五瓣花被染上色。
黑雲攪弄,天空猛地一沉,恍惚中竟出現了翻騰的龍首,鐵鍊當啷作響,百丈身軀破土而出,長長的龍尾一直卷到了宏台邊緣,仿若一條接天連地的瀑布。
幹枯的河床綻出萎靡的花。
沈無眠瞳孔驟縮。
刹那間轉頭看去——梅寒聲同樣緊繃。
“宗主!我……我成功了。”
短暫的驚愕後修士劇烈顫抖,極度興奮之下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幾百年了……我終于可以晉升長老……呃……”
話音驟止,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鉗制住命脈,修手雙眼暴突,血絲浮出眼球,凄慘的嚎叫不斷,可即便如此,他手仍舊是垂着,鮮血仿若流之不盡般滾滾滴落。
嘀嗒。
嘀嗒。
血珠落在正中央的宏台,台面已經裂了,那一抹顔色被襯得極為暗淡,不消片刻就隐沒在土漬中,石縫裡是蜿蜒的溝壑,血線肉眼難察,卻仿佛生了靈智,卯着一股腦的勁往下沖。
嘀嗒,嘀嗒。
根脈嵌入泥土,分支深深攥緊碎石,腳下傳來細微的震動感,宏台上浮出細碎的紋路,古樸繁雜,如同沉睡已久的巨獸,可這種感覺太微弱了,相比漫天的靈力嘶吼翻滾,它就像是過耳秋風,驚不起分毫浪花。
但也正是這一刹。
“什麼妖術?!”
暴虐席卷天地,猛烈的沖撞幾乎要将人撕成碎片,殷鶴歸擡臂遮擋,餘光瞥見了那邊閃爍的流光。
“宗主!”
話音落下的瞬間,前方驟然出現了梅寒聲的身影。
沈無眠不知去了哪裡,但眼下情況危急,容不得人思考,殷鶴歸猛地一甩,人影頓時浮萍墜落,梅寒聲蓦然回頭,殷鶴歸趁機一劍刺下。
锵!
“宗主,抓住他!隻要人命在手,他們就不敢動……”
“好大的膽子!”沉穩盡褪,梅寒聲勃然大怒,“無相圖謀不軌,蓄意篡位,是要至仙門于何地?”
“涵虛宗首徒與賊人厮混,是誰圖謀不軌還定數未知……”
“你說誰是賊人?!”
蓦然一聲巨響,一道寒光貫穿大地,頓時兩人止聲刹步。
遠遠看見一線流光,山巒震裂,地龍翻身,世界似乎都成了翻滾骰子,命運的骰盅搖晃戲弄,所有人都被震得臉色慘白。
地面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紋路,藏匿已久的危機終于見光,目之所及竟沒有邊界,那紋路似乎是深深紮根地底,随着滾落的血珠發芽破土,倏然貫穿整片大地。
殷鶴歸大驚失色,然而并無用處。
紋路從外到内愈發複雜,細看之下層層變換湧動,竟好似一朵正在開放的花,巨大的花瓣将這方天地都包裹進去,翻騰的黑雲似乎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滞。
風塵散去,露出花蕊中央的身影。
胸前一抹豔紅,心髒破了個洞,鮮血涓涓不斷地流出,祁白川低垂着頭,右手是把瑰麗的長劍,劍脊兩端是截然相反的玄金,随着時間的流逝,玄色在逐漸吞并壯大,就連周身氣壓都在隐隐凝實。
而不遠處的霧霭中,赫然是一道急速墜落的身影。
殷鶴歸往前一撲,死死抱住人,聲嘶力竭:“宗主!”
嘩——
流光轉瞬即逝。
陸燭陰眨眼來至前。
黑雲翕張不定,剛剛露出衣角的身影又消失在了天空。
但墜落不會變,一個無知無覺的廢人,任他天大本事也逃不出這方封閉的天地。
頭頂越來越暗,盛放到極緻的花朵有合攏的傾向,陸燭陰咬緊牙關,餘光看見了花蕊中央巋然不動的白衣,祁白川五指合攏,根根指節翻白暴突,劍柄牢牢嵌在掌心,身後修士早已化作糜屑,在他的北方,沈無眠飛速趕來。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無來由的驚顫,這種怪異在看見複現墜落的衣擺後更加劇烈,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忽略在外,陸燭陰深深喘了兩下,心髒處的抽痛悸動愈發明顯。
他伸長手,抓住了一截布料。
淹沒在黑雲的身影終于露出端倪。
先是衣角,再是袖擺,五瓣花在飓風中翕張不定,陸燭陰滾了滾喉結,另一隻手向上探去,摸到了脆弱的脖頸。
沒有時間思考,他收緊力道,猛地一拉——
心跳瞬間停止。
靈魂深處的戰栗席卷全身,經脈震痛,陸燭陰仿佛被掐住了脖子,嘴巴微張,喉嚨發不出一絲聲音。
黑雲下是張熟悉的面容,下颌輪廓清晰,精雕細刻,與記憶中的烙印一般無二,而此時此刻,這張臉卻蒼白得吓人,隻有一對漆黑的瞳孔,直勾勾盯着他。
“……”
“葬雪吟。”
轟——
蓦然一聲巨響,那邊交戰的二人同時回頭。
就見半空黑雲重疊,正中央電閃雷鳴,仿佛是一股無形的力量拉開弦,憑空出現了一寸雪亮的劍尖,它像是突兀撕裂飓風的箭镞,在層層包圍下爆發出強勢的力量。
不待二人反應,就聽“噗嗤”一聲。
墜落的身影陡然調轉位置,方才無知無覺的廢人手握劍柄,三尺餘長的劍身貫穿胸膛,倉促間隻能看見陸燭陰僵硬轉頭,臉皮不可遏制的顫抖,那種可怖不像是演的,像是來自身體本能的恐懼,在面對天敵的瞬間就失去抵抗。
“宗主!”
長劍豁然拔出,兩方人影陡然分離,尊者姗姗來遲,雙手扶住無知無覺的陸燭陰:“宗主,你傷勢如何?宗……”
突然失音,就見陸燭陰茫茫然站在半空,胸膛處鮮血涓涓流動,看似猙獰,其實分明就沒有傷到命脈,劍痕落在了下方,心髒處完好無損。
肩膀忽然一痛,是陸燭陰抓緊了手:“不可能!”
“……”
“他明明已經死了!”陸燭陰情緒激動,整個人陷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态,“他已經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