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晚睡得好嗎？”

一道聲音從顧青引的身後幽幽傳來。

本來計劃悄悄下床的她，還是僵在原地。

昨晚的天像被捅破了的窟窿，雨水灌進整座城市，嘩啦啦地在耳邊響了一夜。

本來漸漸熱起來的天，因為這場雨氣溫急轉直下。

她們不得不蓋一床被子。

然而比上次更煎熬的是，她們的肢體總是不自覺地靠近彼此。

顧青引把這種行為解讀為抱團取暖。

但張獻喻落在她耳邊的呼吸，像手指惡作劇般在皮膚上撓癢。

顧青引隻能拉着被子悄悄挪開。

屁股還沒離開中間床鋪幾米遠，她整個人連同被子就被張獻喻一把拉回原地。

“冷。”

“哦。”

顧青引背對着她悶悶應道。

她幾次三番逼自己閉眼睡着。

但張獻喻的存在感太強，根本做不到讓人忽視。

她陌生的氣息彌散在顧青引的周圍，一個叫做“自我”的領域，正由她肆意侵略。

可她什麼都沒做，隻是靠在自己旁邊睡覺。

如果因為這樣就生氣、不耐煩，亦或自己一個人跑到沙發睡，顧青引都覺得自己小題大做。

最後她硬逼着自己睡着，中間半夢半醒，迷糊的時候誤把自己當成一株紮根在泥上的藤蔓，枝條向周圍攀伸，遇到同類便纏在一起，足尖抵着足尖。

碰觸到她柔軟的肢體，堅硬的脊椎，在昏睡鋼絲繩的邊緣上掙紮的時候，一下猛然間清醒，神經緊繃後的困頓如潮水襲來，她強撐着睡意，将自己從張獻喻的懷抱裡掙脫，偶爾動作大點将她弄醒，張獻喻也是迷迷糊糊，抱怨了幾句真煩轉過身就睡去。

一整個夜晚，她們重複昏睡又清醒的循環。

能睡好才怪。

“既然你喜歡女生，那我們這樣睡在一起沒關系嗎？”顧青引轉過身，看見張獻喻臉上頂着兩個堪比國寶的黑眼圈。

後者聽了她的話，打了個哈欠又鑽回被窩裡。

就在顧青引以為張獻喻嫌棄她提的問題白癡又無聊的時候，她忽然悶聲道:“昨晚跟你睡在一起的時候，我就像沙漠裡的蓮藕。”

沙漠裡的蓮藕?

餐館裡塑封的菜單遞到她的面前，顧青引還是沒弄懂張獻喻話裡面的意思。

餐桌對面的宋談催促，“你要點什麼？”

“呃……酸辣藕丁好了。”

“真默契，我剛剛點了份排骨藕湯。”

H市是一座能吃藕會吃藕的城市。

粉藕炖湯，脆藕爆炒，就連初夏鮮嫩的蓮子也大街小巷随處販賣，驅散因為快節奏生活摩擦帶起的火氣。

好不容易天放大晴，顧青引主動約宋談出來吃夜宵。

她們點的三斤重小龍蝦還在排隊進鍋。

宋談能挨餓但禁不住饞，她找來服務員先點幾份餐前小菜墊墊肚子。

誰知道夜宵變成蓮藕開會。

“我今天有點想吃藕。”不理會宋談的陰陽怪氣，顧青引逞強說道。

宋談一點也不慣着她，“那到時候小龍蝦你别吃了。”

幾句玩笑話消散見面之前的沉重。

排骨藕湯、酸辣藕丁，以及商家贈送的涼拌藕帶陸續上桌，宋談沒忍住，還是在話匣子打開之前追加一份鹽水煮花生。

除了藕湯，她把另外兩道菜推到顧青引面前，“來來來，你今天想吃藕，那你先吃個痛快！”

關鍵時刻顧青引從來不慫，她舉起筷子，将藕丁咬得嘎嘣脆響。

“咔嚓咔嚓！”炫耀她的好牙口。

“你今晚過得可真是有點放縱。”宋談評價。

顧青引笑道:“不隻是今晚放縱，這段時間我都很快樂。咖啡、奶茶不忌嘴，想幾點睡就幾點睡，醒來懶得做飯的時候就點外賣，越是不營養的就越是好吃。”

“張家明不介意嗎？還是他知道你在鬧情緒?”宋談放下湯匙，揣摩顧青引的臉色。提醒好友丈夫出軌，她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其他話絕不多說。

如果顧青引選擇原諒張家明，宋談也不會生氣，隻會默默地将兩人關系降級。

當然，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顧青引有選擇斬斷痛苦的勇氣。

“我們離婚了，這段時間一直都在協商，他覺得我離不開他，不肯離婚是對我的憐憫。”顧青引冷笑，看不上枕邊人的愚蠢。

宋談心緒複雜。結束一段婚姻需要抽皮扒骨，這中間的艱難好友雖然簡單帶過，但她還是比誰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