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進朋友家後,顧青引看張獻喻沒多大反應。
可能在悄悄松口氣吧,畢竟終于不用每天全妝。顧青引想。
手機閃動,不知是誰發來的消息。但不管是誰,都不可能是林鳳霞。
因為她已經将顧青引的微信拉黑。
因為說是管不了她,所以幹脆當沒有過這個女兒。
決定離婚的顧青引,令她感到丢臉。
申請離婚,等待一個月的冷靜期,張家明偶爾會打電話過來。
他習慣有她的生活,每天下班冷火冷竈,家裡連盞燈都沒有。
“我錯了。”他一改之前趾高氣昂的态度,低下聲來哀求,“青引,看在我們兩人那麼多年的份上,你能别離開我嗎?”
原來的朋友紛紛知曉兩人要離婚的消息,顧青引從沒說過,都是經由張家明說出去的——一個結婚三年肚子都沒動靜的女人,婚姻早已搖搖欲墜。
這一個月來并不好過,流言蜚語和冷嘲熱諷紛至沓來。
躲在宋談家中,哪怕身邊有朋友安慰,顧青引還是覺得自己像被全世界孤立。
說到底婚姻就是一場騙局。
隻要結了婚,作為妻子她不生育,就已經是犯了天大的罪。
一個社會化的身份,被扣在自己這個活生生人的前面。
命運像一隻攥緊她咽喉的大手,讓她時時感到窒息。
離婚是個決定,但整個過程抽皮扒筋、苦不堪言。
痛苦的時候,顧青引會時常去康禧路轉悠。
這裡臨近學校,一所初中一所小學。
校園裡孩子們的世界很單純。
漫畫、零食、飲料,髒兮兮的校服、黏糊糊的小手,還有笑起來露出貝殼一樣牙齒的臉蛋。
一到放學的時刻,孩子們就會從校園的大門當中湧出來,蓬勃鮮猛的氣息仿佛沸騰的熱水,淋在她生活結成的冰上。
有那麼一刻,顧青引感到解脫。
盡管痛苦依然如影随形。
張獻喻告訴她,張家明一直在向所有認識自己的人打聽她的住址。
“我哥連我都抓着問。”她歎了口氣,“姐姐,你還好嗎?”
“我……”顧青引頓了頓,揚起聲調,“謝謝你的關心,我很好啊。現在每天都在倒數着日子等離婚呢!”
張獻喻回答說好。
她們挂斷了電話。
下一秒,微信顯示三萬塊錢的轉賬進來。
附贈一條她的留言,“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錢是借你的,等你能成功拿到我哥的錢再還給我。”
橙色的轉賬記錄叩在她的心間。
顯示框内的字逐漸模糊。
當冰冷的水滴從手機屏幕滑落至她的手上,顧青引才意識到自己流下了淚。
“謝謝。”
~
三十天不長不短。
林鳳霞偶爾會從黑名單中把她拉出來,罵幾句,也不在乎她的回複,自己罵痛快了又繼續拉黑。
對她來說,對自己的女兒進行人身攻擊,是一場玩不膩的遊戲。
顧青引有樣學樣,她更極緻點,直接将母親的微信一并拉黑删除,主打一個眼不見心不煩。
做了一萬遍辭職決心的宋談,最終還是在生活的脅迫下,老老實實打工。
她下班的時間不固定,早早晚晚。
顧青引大部分都是一個人呆着。
時間久了,除了康禧路,公園也是她的好去處,天然的氧吧還不花一分錢,走走逛逛連健身都省了。
宋談有時候會擔心她的精神狀态,這三十天的時間對所有人來說都太漫長了點。
但顧青引的回答一直都沒變過,“我很好啊,有什麼不好的呢?”
照常去公園消磨時間的一天,顧青引沒想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會出現在這裡。
她穿着一件吊帶褲,很像臨出門前随手撈的衣服,頭發有些毛躁,不規整地散在肩頭,鼻梁架起一副塑料黑框眼鏡,一雙眼睛又大又圓,正盯着她看。
“你怎麼在這裡?”
兩廂對峙,對方怎麼也不肯開口,最終還是顧青引妥協,就當不和小孩計較,主動開口寒暄。
然而她并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隻是從口袋裡摸出一顆薄荷糖給她。
“心情不好的時候,要吃點甜的。”
薄荷糖并不甜。
味道清涼又滞澀,宋談曾經跟自己吐槽過,薄荷糖是糖果中的ABC,唯一那點回甘也隻有在糖果消融在舌尖的時候。
顧青引不想吃糖,但無法拒絕看起來毛絨絨的她。
好想替她把頭發捋順。
伸出手,最終還是接過了糖果。
“那現在你總該告訴我怎麼會來這裡?”
“畫畫太累了,所以就來公園走走。”張獻喻聳了聳肩,表示無法理解顧青引對這個問題的執着,順勢與她并肩而行,“你呢?”
“一個人太無聊了,所以就來公園走走。”
“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