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沒被架住的中原中也剛打算動手,回頭卻發現架住他們的都是刀背。
習慣了一言不合就動真格的生活,對方這反應反倒讓他一時半刻不知該如何是好。
直到這時,真雪才第一次正面對上這位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羊之王。
亮眼的橙色頭發,顔色偏深的藍瞳,和小羊羔們一樣不甚合身的衣服。
單從外表上,倒是看不出傳聞裡兇殘的樣子,反而更像是生活落魄但不曾走向堕落的普通小孩。
但怪就怪在,對咒靈的吸引力強得有些過分了。
真雪原本以為吸引咒靈的是那些明顯情緒不穩定的小羊,近距離觀察之後卻發現咒靈似乎都是沖着這位羊之王來的。
即使她就站在他五米開外、靈力已經擴散到整條小巷,仍然後不怕死的咒靈前赴後繼地往前湊。
甚至有直接從旁邊樓上跳下來試圖空降到羊之王身上的。
……可他身上并沒有超出普通人的咒力、也沒有符合條件的詛咒。
真雪腦子裡一遍遍過着吸引咒靈的條件,對面被刀架住的小羊也沒閑着。
“你在幹什麼啊中也!沒看到她做了什麼嗎,快殺了她,殺了這個殺人犯啊!”
冷冽的銀光一閃而逝。
一道鮮紅的印記從白濑頸間緩緩滑下,帶着溫熱的癢意順着重力蜿蜒而下,又過去片刻痛感才被大腦捕捉。
将刀身翻轉過來的少年沒有再說話,但這條不算寬敞的小巷裡已經安靜得隻剩下驟然急促的心跳和喘息聲。
被指控為殺人犯的真雪默默擡頭看他一眼,心中忍不住感歎。
這個人,運氣是真好。
野心有餘手段不足,甚至連察言觀色審時度勢的能力都不具備。
他能在橫濱活到現在,真是全靠運氣好遇上了單純好騙還願意護着他的羊之王。
不然就是單幹死一個,帶團走一窩的純禍害。
想到這裡,真雪雙手環抱在胸前,嘴角上揚露出看好戲的神情,道:“讓我猜猜,你們一定隻說了自己挨打的事吧?”
“為什麼不把自己搶奪他人的救命藥不成,就對準别人的心髒捅刀的事說出來。”
“是良心不安,說不出口嗎?”
良心不安?不存在的。
結合之前的兩隻小羊來看,估計是怕沒能占據道德的制高點,從而失去撺掇首領替他們找回場子的機會而已。
誰讓羊之王中原中也是個在這方面頗有道德感的人呢。
聽到這話,反應最大的居然是作為首領的羊之王。
轉過頭去的時候連看上去像做過造型的頭發都飛起來了。
……不會吧?
不會真有當首領的不知道下屬在想什麼做什麼,還被下屬推出來擋刀背鍋當槍使吧?
你以為你是誰,學生時代傻乎乎被牽着鼻子走的五條悟嗎?
等等。
還怪像的是怎麼回事。
想到這裡,真雪感覺自己心底裡産生了一種莫名的憐愛。
都是被忽悠的,五條悟好歹是被傳了千百年的爛橘子忽悠,羊之王背後這群跟他差不多大的孤兒青少年……
這真是誰看了都沉默。
心裡想的事一點都沒耽誤真雪補刀:“傷者你也見過了,就是那個左手纏着繃帶一直不肯走的大叔。”
“傷口的位置正好與心髒平行,還捅得那麼深,要是他沒躲過去,不僅他會死,等着藥品的老人們也會死。”
“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把當天的目擊證人叫來。現在,你怎麼看,羊之王先生。”
中原中也神色複雜,站在原地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他本來是聽說有羊的成員在外面挨了打,過來要個說法的,結果到了地方見到人卻得知是自己的同伴先動的手,甚至還想殺人越貨。
那個人的手臂他看到了,的确符合女孩所說的情況,他無可辯駁。
“中也,你不能聽她的!”白濑還在叫嚣,渾然不知自己額頭上出現了一個紅點,“她就是個隻會胡說八道的殺人犯,你把她——”
“白濑!你夠了!”
中原中也厲聲打斷他的話。
在橫濱,額頭上出現一個會移動的紅點是什麼情況還需要猜嗎。
從頭到尾,中原中也沒有從面前這個領頭的女孩身上感覺到惡意,局面的每一次急轉直下還都是在被挑釁和污蔑之後。
但再怎麼不想動手,人的忍耐力也是有限度的。
他自然是不懼區區幾把刀和狙擊槍,但這件事本來就是他們理虧,他并不想再接着鬧下去。
“放他們離開,”中原中也看微揚着下巴的女孩,“任何代價,都由我一力承擔。”
聞言真雪隻是看他一眼,心中并不覺得意外。
羊這個組織有多護短她知道,羊之王為人如何她也聽過不少。
他做出這種選擇叫符合人設。
但她突然感覺很惡心。
做錯事的人被包庇,被無辜牽扯進來的人反而要承擔所有責任。
明明是熟悉的小巷,此刻卻仿佛那間寬廣卻陰暗到如同逼仄狹間的老舊和室。
讓她想起了剛成為審神者後回到現世的那場審判。
也讓她想起許許多多次,對她珍視的家人們的無端指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