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連錢、房子、車子都可以給,那天真的Michael Jackson又怎麼會在意一個花瓶呢?
可夏初還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淡泊:“我會讓他拒絕你們的。”
Benson Fontaine卻反而奇怪地看着夏初,理所當然地問:“為什麼?為什麼不能送給我們?這隻是一個花瓶而已啊。”
“因為我不想。”
夏初漠然地看着他們,然後轉身,拿着那支花瓶不急不慢地上了樓。
夏初原本不想管這些事情,可是她最終還是開始憂思,她不能看着蛆蟲慢慢包圍向Michael而不提醒他。因為她知道,長此以往,未來Michael的身邊會出現一千對Fontaine夫婦,一萬對Fontaine夫婦,這些貪婪的人會想盡一切辦法來榨幹他的血。
她個性平靜清明,不喜歡在Michael背後搞什麼先斬後奏的動作,如果自作主張地做了些什麼,反而是不尊重他,他也會因為孩子受到情緒上的傷害而生她的氣。
夏初,一個真正擁有大智的女孩兒,就在當晚選擇這麼清清楚楚地面對面告訴他:“我不喜歡Jerry的父母,以後别讓他們來Neverland,好嗎?”
Michael倒水的動作頓住了,他楞在那裡,顯然還很迷惑她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夏初平靜如潭水般地看着他:“他們嚣張跋扈,貪得無厭,就像兩隻吸血鬼,他們想爬上你這棵大樹上不停地吸血——利用他們單純的兒子。”
Michael怔了一會兒,随後低下頭繼續倒水,玻璃壺中的清水湧入玻璃杯中:“你在說什麼啊。”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夏初淡淡地說。
“Jerry是個好孩子。”Michael喝了口水。
“Jerry是個好孩子,可他的父母不一定是好人,你不要因為對孩子們的偏愛就覺得跟這孩子有關的人都一定善良。”
Michael笑了幾聲,心情愉悅慢條斯理地走近她:“我當然知道,你以為我是個傻瓜嗎,Shiloh。”
夏初深深地看着他,沒有說話,他隻好放下水杯:“那Jerry怎麼辦?他會傷心的。”
“他不會傷心的。他那愛教唆差遣他的父母不來Neverland,沒有人打擾他,他會玩得更開心。”夏初告訴他。
“還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但我希望你不會因為我說的話而生我的氣。”她沉默了一瞬,“孩子……也是會學壞的,盡管他們天性善良。”
Michael幾絲驚訝地看着夏初,她神色溫柔,眉間憂思,目光專注。
“你是說Jerry?”他問。
“No.”夏初搖頭,鎮靜如常,但她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Michael明白了她的意思。
夏初凝視他的目光令Michael突然又懂了一絲什麼。
“你好像對我也有些許意見。”他不解地望着她,她雖然沒有說,但這是他能感覺到的。
夏初平視着他:“你知道我不想說教你,我認為沒有任何人有資格說教你。但,我希望你不要過度慷慨,因為這在心術不正的人那裡會成為貪婪的誘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心術不正的人?Jerry的父母?”Michael盯着她問。
“很多,他們隻是其中一對。”
Michael疑惑地皺起了眉頭,好像不太相信夏初說的話。夏初嚴肅地重申:“讓這對夫婦離你遠一點兒,離Neverland遠一點,你聽見我說話了嗎,Michael?”
Michael遲疑了,他不太相信夏初的觀點,他覺得她可能誤會了什麼,但他又深深地相信夏初。他想了一會兒,還是輕笑了下:“好,我知道了,我會讓人想個辦法或者是換種方式處理的,我會的。”
Michael答應了她的要求,但夏初知道,他不相信這一切,他沒有聽進去。他答應她隻是因為她要求他,所以他答應了這一次而已,他寶貴純潔的心底被陽光映照着,是看不見黑暗的。
夏初上前摸上他的臉龐,額頭抵着他的,低聲細語:“我愛你的善良,Michael,我真的愛。所以我從不想阻止你,我懂你,理解你,我為你感到驕傲。但記住我說的話,不要向所有人都敞開你的大門,會有壞人進來的。”
他低頭凝望着她閉眼的模樣,心間突覺一陣輕撫和感動,他擁抱住她,沉迷了一會兒,然後睜開眼睛樂觀地道:“不會有壞人進來的,我能看清好人和壞人。”
夏初被他抱着,即使看不見,她也知道他此刻唇角染笑,所以她也緊緊地擁抱住他,不再做無謂的重複,保持了美好的安靜。她知道自己的話對他起不了多大作用,而且,她也有些不忍心打爛他心間的美好世界。
可在夏初眼中,Michael身邊隐藏的危險可不僅僅這些,有很多甚至來自他的家庭,那個龐大的著名的堅不可摧的大家庭。
傑克遜家族的孩子們都早已是成年人,Michael排行第七,都已經33歲了,更何況他的兄長姐妹們。這其中有兩個人,引起了夏初的注意——LaToya和Jermaine。
夏初不太喜歡打聽和八卦别人家的事情,即使那個人是Michael。盡管她從不多言多看,但她畢竟和Michael在一起的日子太久,她也不知不覺從他的身邊以及他的口中了解了許多的事情,其中有些算是她親眼見證。
早在1986年的時候,LaToya在發行《Imagination》專輯後,她便解雇了自己的父親Joseph并聘得Jack Gordon做為她的經理人,像Michael一樣——Michael在八十年代初單飛之後,立刻解雇了Joseph,而聘用了Frank DiLeo作為經紀人,盡管如今在他和Frank DiLeo已經結束了合作關系。
但姐弟倆這兩件類似的事都透露出一個重要的信息——傑克遜家族的孩子極度渴望擺脫自己父親的控制,因為他在他們眼中是一個暴君。
在孩子們都還很小的時候,Michael經常會和Janet玩這樣的遊戲——他說:“Janet,閉上眼睛,現在想象Joseph死了,他正躺在棺材裡。你會感到難過嗎?”
小Janet閉着眼睛:“不,我一點兒也不難過。”
盡管那時是童言無忌,放在現在他們一定不會再這麼說,但是由此可見在童年的時光裡,Joseph在孩子們的心中是怎樣一個可怕的角色,給他們留下了怎樣的陰影。
後來,LaToya要和Jack Gordon結婚,兩人之間相差17歲。而這段婚姻遭到了整個傑克遜家族的強烈反對,尤其是父親Joseph。他怒不可遏,大發雷霆,一再警告女兒:“你要跟他結婚?!你知道那家夥是什麼樣的人嗎!一個擁有□□背景的人,一個真正居心叵測的人!他不是個好人!你以為他會對你好嗎!那家夥是豺狼虎豹!他心術不正!他會把你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Jack Gordon的确擁有□□的背景,很多人都認為他娶LaToya是隻是為了從傑克遜家族獲得錢财,LaToya隻是被他當成一枚棋子或是一件工具。父親堅信自己是對的,Joseph看得很清楚,女兒嫁給那樣的人不會幸福,因為那家夥的确狼子野心。
有時候父母的眼光和标準不一定是對的,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連你的父母親都瞧不上的男人,那麼這個男人恐怕不是那麼靠得住,你在跟他結婚之前最好要謹慎地想清楚。
可是LaToya不聽,她失去理智地隻想趕緊逃離父親的帶來的枷鎖和束縛,她已經忍受了幾十年,她再也受不了,她要自由!她站在家裡和父母親大吵:“就算他是豺狼虎豹!就算他心術不正!我也要嫁給他!更何況,他不像你們說的那樣!他會對我好的!”她開始哭泣,“為什麼連我跟誰結婚這種事都不能自己做主?你們有真正關心過我的想法嗎?我讨厭這樣!我讨厭像一隻可憐的絲雀一樣永遠被關在籠子裡,我想要有一天我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再也不需要聽從任何人的指揮去做任何事!”
争吵結束,家裡安靜了下來,Joseph凜着眉頭怒氣未消,Katherine滿眼慈愛與沉痛,呆站在一旁的Janet緩緩上前想要安慰她的哭泣:“LaToya……”
LaToya推開了Janet,她哭着拿上自己的包奪門而出,“嘭”的一聲,門被重重砸上。
最終LaToya和Jack Gordon在内華達州的雷諾結了婚,她完完全全地信任自己的丈夫,并且完全被他掌管。結婚後Jack Gordon把LaToya接到内華達州的住所居住,并聲稱這是為了使LaToya遠離其父親的虐待,其後LaToya與傑克遜家族關系惡化并失去了與家族的聯系。
同年,在Jack Gordon的指使下LaToya還為花花公子雜志拍攝了一組視頻和luo/照,在當時引起了巨大的轟動。夏初還記得當時的Michael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竟然一點都不驚訝,他告訴夏初:“她是故意的。隻要是Joseph反對的事,她都要去做。”
那時候的LaToya是自由和叛逆的,可現在已經是91年了,她的“叛逆”卻還沒有結束,甚至有些令人瞠目結舌了。
今年她發表了自傳《LaToya:在傑克遜家族長大》,書中描寫了大量的關于家族其他成員的醜聞以及父母對她的虐待。
傑克遜莊園裡,僅是讀了幾段後,Janet就不敢置信地将那本自傳扔進了沙發裡,她傷心地蹙眉:“我簡直不能相信!LaToya怎麼了?她在寫什麼啊?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天哪……”
大姐Rebbie則很鎮靜地繼續閱讀着,可是看得越久,眉頭就皺得越緊。不過,這本書裡的大部分内容不像是LaToya寫的,反而像是Jack Gordon自己的想法,因為字裡行間都透露着對傑克遜家族的不屑和惡意,以及無盡放大和扭曲情節以制造噱頭來牟取暴利的嘴臉。
幾天後,Rebbie代表傑克遜家族公開發表聲明否認這些指控,并指出書中所說的一切都不是事實。
公寓裡的夏初坐在沙發裡看了這條新聞,她轉頭,看向了Michael,他濕着頭發剛從浴室裡出來。
她問:“你聽見了嗎?”
“什麼?”他用毛巾擦着頭發,沒有看她。
“Rebbie的聲明。”
“嗯。”他淡淡應了一聲,還是沒有看她。
夏初關上了電視,Michael朝她走來。她看着他:“LaToya的書裡,寫了什麼?”
這次Michael終于看了她一眼,沒有表情,十分平靜地又垂下了頭繼續擦頭發:“寫了什麼?我沒看。”
看似溫和的回答,其實還是滲出了幾絲冷淡,他不想看,也不會去看。
同樣的,夏初沒有看過那本充滿着各個家庭成員私密醜聞的“自傳”,她也不會去看,她不知道那本書裡關于Michael的部分寫了什麼,但她清楚地知道,僅僅是Michael的名字出現在那本書裡,也足以淪為幫助那本書的作者賺錢的工具。
是一個著名的音樂大家族的過往密事、一名天皇巨星不為人知的隐私以及人們無比強烈的窺探般的獵奇心,幫貪婪的人得到了金錢。
夏初知道Michael不贊同LaToya這麼做,但他不會去怪她,因為她是他的姐姐。他願意想得開一點,把這些令她與整個家族漸行漸遠的行為當做是她的一次自由伸展。可是當自己的哥哥Jermaine在所有人面前公開抨擊他的時候,Michael的神情是那樣的不可置信。
Jermaine出了新專輯《You Said》,其中有一首特别的歌曲引起了媒體大衆的議論和剖析——《Word to the Badd》①。
那若有所指的歌詞句句都在指桑罵槐,誰是那個“壞人”?
整首歌詞立場和言辭既犀利又暧昧,既故意明顯又故意模糊,然而但凡是稍微了解他們過往的人隻要聽過歌詞,便都能或多或少地感覺到他在指責誰,大衆能感覺到歌詞中形容的那個忘恩負義、自私絕情、一心隻想往上爬甚至背叛種族的家夥究竟是誰。
Jermaine指責Michael忘恩負義而脫離了Jacksons的團隊,可事實上他才是第一個脫離團隊的人——那時組合在父親的帶領下決定離開摩城唱片而轉投Eric唱片,但整個家族的人都知道他因為跟摩城老闆的女兒結了婚而不得不選擇脫離團隊獨自一人留在摩城,所以他們從不責怪他。
Jermaine指責Michael不記初心隻為一路攀爬而不顧道德、不擇手段,可作為一個優秀的充滿天賦與才華的歌手,兄弟組合的壽命顯然已經快走至盡頭,單飛确實是Michael最好的歸宿,他隻是本能地為了追求音樂、拼搏向上、拓展事業而作出了選擇和努力,而作為哥哥的Jermaine應該很清楚他那寬容善良的弟弟從沒有做過任何一件龌龊不齒之事。
Jermaine指責Michael為了名聲而漂白皮膚、背叛種族,可他明明知道他的親弟弟是因為和他的親妹妹LaToya一樣,繼承了家族的白癜風病史而導緻膚色改變。
Jermaine指責Michael奪走了原本屬于他的主唱位置以及日後榮耀的一切,可他怎麼會不知道小小年紀的Michael當初被大人推上主唱位置的時候隻有五歲而已,Michael沒有能力改變什麼,所有的決定都是大人們做的選擇,是他們的父親做的選擇;而他又怎麼會不知道Michael擁有的天賦的确遠遠超過他的,如果他站上那個位置,可不一定也會得到相同的掌聲和榮耀。
Jermaine指責Michael毫不在乎兄弟情義,他說自己愛他在乎他包容他,殊不知真正為了愛、在乎與包容而努力的人是Michael,而因為多年來積壓的情緒而和兄弟漸行漸遠、日漸疏離的人正是他自己;現在他卻先人一步站在了道德制高點,在所有人面前打感情牌,惡人先告狀,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為因名利迷失了的弟弟而感到痛心的好好兄長,把他遭受污蔑的弟弟推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
對着正播放着這則令人議論的新聞的電視屏幕,Michael眼中的那股不可置信中的震驚、愕然、痛心而逐漸變得黯淡、麻木、平靜,而夏初,就靜靜地坐在沙發的另一旁注視和觀察着他的神色。
在Michael的心目中,Jermaine一直是他的大哥哥,在他還小的時候,他從不在乎比他大一歲的Marlon的看法,卻非常崇拜和愛模仿比他高大比他高挑的可以保護他們的Jermaine。
可能有人會說:“他隻是在為新專輯搞點噱頭而已,這也是一種宣傳手段嘛。”
那麼一定也有人會不屑地反駁:“噱頭?宣傳手段?用抹黑攻擊他親弟弟的方式?”
許多年間,Jermaine和Michael之間的關系從曾經的無比親密而逐漸變得敏感微妙,原來這就是為什麼夏初自和Michael複合之後就從沒有在Neverland見過Jermaine的原因——他們的關系已經到了如今這種地步。可是,導火索呢?究竟是什麼事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呢?
夏初關上了電視,客廳裡恢複了一片寂靜,客廳裡的燈沒開,是卧室裡的光線隐隐照亮了這塊區域。他閉着眼睛,很平靜的神情,可是眉頭難以放松,夏初坐近他,溫和詢問:“發生什麼事了?”
“你看到了,就像剛才電視上放的那樣——他在全世界面前攻擊了我。”Michael閉着眼睛認命地說。
“不,告訴我在這之前發生了什麼。”夏初道,Michael閉眼沉默着沒有說話,她知道此刻他眼前看見的是一片黑暗。
許多事情的結果是找不到源頭的,因為那是無數個因素相互作用積累下形成的化學反應,但如果一定要随便找一件事情作為開端的話,在Michael的《Thriller》還沒發行之前,Jermaine也在制作新專輯。Jermaine自信地告訴Michael:我是你的哥哥,我這張新專輯一強過你的《Off The Wall》,包括你的新專輯,不信走着瞧。
然而結果是所有人都看到的《Thriller》一舉成為銷量第一的專輯,并拿下無數音樂大獎,而Jermaine在摩城的最後一專《Let Me Tickle Your Fancy 》卻無人問津,甚至可以用慘淡來形容。一夜之間,同一組合的弟弟成了全世界追捧的超級巨星,而自己卻遺留在了黯淡的角落裡遭人議論,這種巨大差距的打擊對Jermaine來說無疑是疼痛而緻命的,他的自尊心甚至也受到了重挫。
而真正令他開始突破朦胧的嫉妒心去明目張膽地怨恨Michael并使他們的關系急速惡化的導火索則是在1989年。那時,僅存的四個The Jacksons成員Jackie、Tito、Jermaine和Randy出了組合的最後一張專輯《2300 Jackson Street》請了Teddy Riley等人來制作,并請他們那大名鼎鼎的兄弟Michael回來共同演唱專輯同名曲。
“就是那時候,我因此認識了Teddy Riley,我喜歡他的New Jack Swing風格,于是就請他去制作我接下來的新專輯。”Michael睜開眼睛,淡淡闡述着,夏初在他身旁靜靜聆聽,那是她不在他身邊時發生的事。
“我請走了Teddy Riley,Jermaine很生氣。”
“他覺得你挖走了他的牆角?”
“應該吧。但我沒想到他已經開始恨我了。但也許……他并沒有恨我,是我想多了。我希望我的想法是錯的,我希望是我誤會了他。”
直到這時候了,他依舊甯願是自己想多了,誤會了Jermaine。
夏初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自己能說點什麼,可能現在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持安靜。她看見Michael無力地靠在了沙發背上,胸膛起伏了幾下似乎在調整情緒。當夏初以為他已經恢複平靜了的時候,沒過幾秒,他卻突然從沙發靠背上彈開身子,一下子靠近夏初,抓着她的胳膊緊蹙眉頭盯着她,用盡全力地低聲斥責:“我恨他這樣!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是他的兄弟啊!我們是親兄弟!”
情緒爆發中,他的眼中有悲意,有受傷,有疼痛,還有對那份曾經親密如今卻形同陌路的兄弟情的不甘心和不可置信。
夏初看着Michael,他搖着頭,聲音喃喃變回了輕柔,多了份渴望:“Why?”
“為什麼人長大了之後就會變?人和人之間的關系也會變?連親兄弟也是?”他抓着夏初就像抓住了希望,不停地發洩着心中隐藏了多年的令他難過的疑問,“我們以前的關系是很好的,小時候每天沒日沒夜地排練,沒日沒夜地挨Joseph的打,我們倆是組合裡最親密的人……可是現在……剛才……你看見了,他竟然那樣傷害我?”
“他現在和那幫成天想吸幹我的血的小報記者沒有區别,唯一的區别是,他跟我有血緣關系,他是我的親哥哥……他是想我把推到懸崖底下嗎,Shiloh?”
他蹙眉盯着她,緩緩搖着頭:“如果是那樣,我甯願他隻是想利用我多賣些專輯掙點錢……”
Michael受傷的神情和凝視令夏初感到一絲疼惜和心痛,她擁抱住了他,給他最大的溫暖:“你還有你母親,你還有Janet,你還有我。”
Michael閉上眼睛,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深深地抱緊了夏初。
“永遠不要離開我,Shiloh。”他說。
Jermaine的事令Michael大受打擊,他花更多的時間去閱讀,不再過問那些陰謀與糾葛。他也喜愛閱讀,常常會坐在床上抱着一本名叫《殺死那隻知更鳥》地書反複地看,一個以“冤案”貫穿主題的故事。
這個世界真的很可笑,一方面真相就清晰地暴露在光明之中,另一方面真相其實早已石沉大海。
種族的不公正和對無辜者的摧毀,社會的黑暗與腐朽,Michael讀這本書的時候,神情往往痛苦與迷惑,悲傷與憤怒,也存在着溫情與感動。他合上書,垂着首,宿命般地搖了搖頭,不是歎息,而是反抗。他跟夏初說:“我在這本書裡看到了我的未來,我會得到跟Tom Robinson同樣的結局。”
他說出這樣的話令夏初感到十分驚訝,她在床邊坐下,捧着他的臉,盯着他:“不,你不會的,你會平安地度過一生,子孫滿堂,安享晚年。”
Michael沒說話,似乎并不忍心反駁她,他靜了一會兒,問她:“你知道‘光明會’③嗎?”
夏初怔住,搖了搖頭。
她如此單純寶貴,看不見這世上可怕的事物,其實是一種幸運。夏初完全不知道他口中的“光明會”是什麼,但Michael似乎并不想跟她做過多的解釋,他告訴她許多事情,但不像是科普,而更像是發洩,因為他的情緒很激動。
“光明會的人合謀控制着世界事務!他們在黑暗中策劃了很多可怕的事,法國大革命!滑鐵盧戰役!還有肯尼迪總統的遇刺案!太多了,都是他們搞的鬼……他們企圖用這種方式建立一個‘新世界秩序’。他們無孔不入,無處不在!他們滲透進世界各個組織高層,他們可能是某國的政府要員,可能是某些企業或是唱片公司的精英高管,甚至可能是娛樂圈裡某些大名鼎鼎的演員和歌手!”
“我知道我也是他們的要毀滅的目标之一,他們在極盡诋毀污蔑之能讓我變成公衆仇視的對象,因為他們不會允許一個黑人登上任何領域的巅峰。他們是種族主義者!他們是瘋子!他們想要毀了我,無論花上多少年的時間。Shiloh,這個世界存在着魔鬼!”
他在激動地告訴她,這個世界有魔鬼,盡管他此刻看上去就像是受了什麼刺激而變得神經兮兮在說什麼胡話一樣。
他在說什麼,其實夏初還是沒有完全地聽懂,但她能感覺到他很害怕,但憤怒多過于害怕,他像一隻獵豹想要嘶吼着掙脫。他很孤單,他極度地想要愛,無論對方是誰,來自何方,是何種族,何種信仰,隻要真心愛他,他願意立刻張開懷抱,傾心相付。
他太孤獨了。
Michael渴望被愛,誰都知道Michael Jackson是這個世界的超級巨星,說出來可能根本沒有人信,當往日的兄弟和朋友一去不返,當公衆對你心存懷疑,當各種各樣的無數的陌生人對你心懷惡意,同時受着種族、階級、宗教的羁絆,有時候他常常會真實地感到自己被世界孤立和遺棄。
有時直至深夜了,睡夢中的夏初還睡眼惺忪地依稀看見Michael坐在書桌的台燈前,垂着眼在寫東西,他在寫詩,也在寫歌,他在抒寫自己最真實的渴望和心聲。他坐在那裡,身後是無盡的黑暗,他的眼睛、面容、手指還有心房則受着光明的照耀,他在紙上完整地創作出了《Will You Be There 》④。在最後的一段獨白中,他這樣寫道:
In Our Darkest Hour In My Deepest Despair
在我最絕望的時刻,在我最黑暗的時刻
Will You Still Care Will You Be There
你仍然會在乎麼?你仍然會在那裡嗎?
In My Trials And My Tribulations
在我的考驗和磨難中
Through Our Doubts And Frustrations
穿過我們的懷疑與挫折
In My Violence In MyTurbulence
在我遭受暴力的時候,在我動蕩不安的時候
Through My Fear And MyConfessions
穿越我的恐懼和自白
In My Anguish And My Pain
在我的虛弱與痛苦之中
Through My Joy And My Sorrow
穿過我的歡樂與我的悲傷
In The Promise Of Another Tomorrow
對你許下另一個明天的承諾
I'll Never Let You Part
我将永遠不會讓你離去
For You're Always In My Heart
因為你永遠在我心中
第二天起床的夏初看見了這首詩。她在書桌旁靜靜立了很久,讀着這紙上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單詞,她都能感受到他心髒脈搏的跳動,感受到自己正觸摸着他的渴望與孤獨,他将自己的□□和真心傾數化為美麗的文字揮灑在純潔的白紙上,等待着讀到它的人理解他,包容他,愛護他。
不知不覺,生性淡漠的夏初發現自己好像流淚了,眼角竟然神奇地滑下了一顆水晶一樣的東西。她知道他這首詩是寫給她的,更是寫給所有愛他的和不愛他的世人的。
所有的,親愛的,家人、觀衆、媒體、記者、民衆朋友們,請多多愛護我一點吧。
她知道他想這樣說。
兩分鐘後,沉浸在悲傷與思索中的夏初莫名覺得胃裡一陣突如其來的惡心,她放下Michael的手稿,慌忙地沖進了衛生間,傳出幹嘔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