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他和Bill,就連被雇來守夜的人都報告說看見過好多次。他們能猜到他每天晚上都是這樣。
“你看他的指甲蓋就知道他天天失眠啦。”
“你還懂這個?”
“我女兒看書的時候告訴我的。她警告我不要熬夜,說這是一種可以殺人的慢性病,會導緻神經衰弱、提前衰老和壽命縮短,嚴重的可能還會……”
“還會怎麼樣?”
“突然猝死咯!”
Michael一直都有失眠的困擾,03年以來狀況愈發嚴重,他幾乎每天晚上都無法安睡。他回到了卧室,在床上躺下,翻來覆去,一點點聲響,都令他感到擔心而睡不着。時間離黎明越來越近,好不容易逐漸陷入平靜,他卻又會突然睜開眼睛半彈起來身子,驚恐地睜大眼睛四處張望,就好像聽見了什麼詭異的聲音,或者是有人想翻進房間。
身旁的夏初有些被吵醒,迷迷糊糊地倚起身體:“怎麼啦……”
他們的卧房幾乎每晚都不關燈,因為Michael睡不着,夏初已經習慣了。此刻,驚愕與恐慌仍沒有從Michael的臉上散去,瘦骨嶙峋的胸前起伏得厲害,他紊亂的喘息聲在寂靜的黑夜裡顯得尤為清晰。
他總是這樣。
那場審判毀了他的一切,也毀了他的心理堡壘。Michael變得非常脆弱,他收到很多的死亡威脅,威脅殺掉他的女人,他的孩子,他的母親,還有他自己。他的狀态很糟,誰也不信任,總是怕被再度陷害,警惕、不安、恐懼還有偏執日夜吞噬着他。
他幾乎要被這些可怕的東西拖入了暗無天日的深淵。
夏初歎了一口氣,将他的頭摟抱進自己懷裡,輕輕地安撫。Michael的臉埋進她的胸脯,紊亂的喘息聲仍舊萦繞在耳邊。
“不怕……我在你身邊……”
心髒還在“怦”“怦”“怦”——跳動得厲害。
“我不會離開你……我永遠都在這裡……”
夏初溫柔的呢喃如同母親哄睡嬰兒的歌謠,她的體溫和肌膚同時撫慰着他的軀體和心靈,Michael的緊張感和恐慌感最終在她的懷抱中,逐漸平靜。
幾乎每個晚上,Bill或Javon也都能看見他卧室裡的燈亮上一整晚,如果某一天很早就關燈了,反而稀奇了。他們知道他沒有睡着,所以在不停地找事情做來度過這漫漫長夜。一會兒,廚房的燈亮了,一會兒,錄音棚的燈又亮了。
房車的位置剛好能看到錄音棚的窗戶,保镖可以看見他在裡面唱歌跳舞,持續一整晚。音量被調到超大,大到保镖都害怕是不是會把孩子們吵醒。好像他把他所有的憤怒,挫敗感和能量都融入他的舞步和音樂中了。
現在,半夜三點半了,外面一片寂靜,待在房車裡守夜的Bill還能聽見他在調貝司的音量,調節奏,打拍子,甚至連他在地闆上挪動腳步的聲音都能聽到,接着,他的歌聲出現了。
清靈美妙得像是上帝的樂器。
夜色沉靜而寂寞,身邊無人,Bill獨自坐在那裡聽他唱歌。他沉浸其中,逐漸心緒神迷,仿若置身在貝加爾湖畔的月色下聽一場獨奏音樂會,感受那份神秘的心靈震撼。回過神來,Bill卻笑着深深失歎了一口氣。
“難道一個人孤獨到一定境界之後,連覺都不需要睡了嗎?”他搖了搖頭,略顯不解和苦澀。
Michael飽受很多精神上的壓力和焦慮,由于沒睡好覺,第二天早上起來的他跟往常頭晚沒睡好覺的清晨一樣,精神有些憔悴和沉郁,安靜且孤寂,這是他隔一陣就會循環經曆的階段。
外面陽光正好,Bill和Javon進房子同他彙報事務的時候,他正坐在沙發裡讀《華爾街日報》。他隻讀《華爾街日報》,不看其他任何會出現狗仔和小報記者瞎寫的文章的媒體刊物。他也從來不看電視,隻看DVD碟片。他不敢打開電視,他是《Jay Leno Show》每晚的笑柄,那些人以諷刺他為樂,他不想看到那些節目,更不想讓孩子們看到他們的父親每天都被那樣羞辱。
彙報結束了,得不到回話的Bill和Javon幹站在他面前,有些局促和不安,因為他從頭到尾都屬于一言不發的狀态,隻是低着頭讀他的報紙,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他們剛才的話。
不得已,Bill隻好輕聲提醒:“先生,我們彙報完了。”
光斑透過玻璃落地窗照在他的臉龐上,發亮得刺眼。他好像依舊把心思放在閱讀上,半天沒有反應,最後頂多點了下頭,就擺了擺手讓他們回去工作。
在回房車的路上,Javon摸摸心口,吓道:“你看見他的臉色了嗎?他已經兩三天沒和我們說話了,他沉默的時候真的很吓人,至少對于我而言!”這是來自一個剛入職不久的小員工面對老闆時的真實心聲,因為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昨晚他卧室的燈又亮了一宿。”Bill淡定地搭話。
Javon吃驚地瞪大眼睛:“他又一晚上沒睡?!”看見Bill點了點頭,他無話可說,遂搖頭歎道:“好吧,我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又到夜晚了,Michael歎了口氣,一到夜晚他總是因為失眠問題特别的惆怅。夏初也想陪着他,可是她真的熬不過他,夜很深的時候,她漸漸地睡着了。睡夢中不知過去了多久,夏初被迫醒了,因為有人在搖她的肩膀。
“Shiloh……Shiloh……醒醒,醒醒!”
Michael嘶着聲音焦急又小心,夏初硬生生被他搖醒,痛苦地睜開眼睛。她看到他眼睛睜得很大,剛想開口,他卻捂住了她的嘴,小聲道:“噓!你聽——”
夏初順着他的指示側耳聆聽,果然聽到陽台外面傳來了“沙沙——”“沙沙——”的聲音,好像有人帶着工具試圖要翻進他們的卧室。Michael收到的那些威脅信件夏初不是沒有看過,她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也睜大了眼睛。
“别出聲,快走……”
趁那個人潛進房子之前,Michael迅速拉起夏初逃離了卧室,但第一件事是沖進孩子們的房間裡。三個孩子全都在熟睡,卻被兩個大人火急火燎地推醒,顧不得解釋,從床上拽起來,然後一起逃出這棟房子。
這會兒是淩晨2:30。
Bill和Javon還在值班,突然聽見别墅的門“砰”打開了!他倆看了彼此一眼,還沒反應過來,緊接着拖車的門鈴不停地響起來,像是外面的人在拼命按電鈕。
他們打開車門,看見Michael和夏初摟着孩子們正站在外面,孩子們一個個都睡眼惺忪且一臉茫然,穿着睡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尤其是Michael,他滿臉驚恐,眼睛睜得大大的:“有人進了房子!他們想從陽台進我的卧室!”
Bill本能地馬上掏出了手槍,形成了警戒狀态:“快走!快離開這兒!”但Javon連忙說:“先檢查房子!檢查房子!”
“好吧,我先去查看一下。Javon,你在這裡陪着他們。”Javon陪着一家五口待在拖車裡,Bill則拿着武器進入二樓Michael的卧室一探究竟。
一定有人爬上了陽台!
有幾個人呢?
會是什麼人?
如果來的人手裡也有武器,那他恐怕隻能開槍了!
奔上樓的過程中Bill的腦子裡飛快地閃過這些信息,進卧室前,他雙手握槍,身體筆直地緊貼着牆壁,然後小心翼翼地探頭,他确實聽見了“沙沙——”“沙沙——”的聲音。果然有人在外面!
他潛行過去,然後猛地把陽台門打開,可這裡空蕩蕩的,除了夜晚的寒風,什麼人也沒有。但那個聲音還在繼續,像是什麼東西在不停拍打。他伸頭往下一看,樓下也沒有,又擡頭往上一看——一對翅膀卡在通風口,正在拼命拍打。
Michael、夏初還有孩子們還在忐忑而不安地躲在拖車裡,身旁的Javon一直打起十二分精神守在他們身邊,以防危險到來。沒過多久,有人在開拖車的門,Javon馬上沖了過去,舉起了槍:“誰——”
“是我。”
Bill站在車門口,輕輕撥開了已經指到了他面前的槍口,Javon這才松了一口氣。
“怎麼樣了Bill,抓到那個人了嗎?”Michael擔心地詢問。
“先生,我檢查過了,陽台上沒有人,是一隻鳥而已。”
“鳥?”
“是的,一隻鴿子。它的翅膀被通風口卡住了,它想要掙紮着飛走,所以才會發出聲音。”
“哦……原來是隻鴿子……”Michael點了點頭,好像放松了許多,但馬上又問:“你沒有弄死它吧?!”
Bill的心裡糾結了一下。
他覺得自己當時把它抓出來的時候,好像把它的翅膀弄傷了,因為他把它扔出陽台的時候,它沒有飛走,而是筆直地掉了下去。呃……但是它應該不至于“被弄死”吧?
“沒有,先生。我放它走了。”
“啊,那就好。”
事情解決的同時,時間也在消耗,這個時候已經淩晨三點多了,Prince疲憊地問:“Daddy,我們可以上床了嗎?明天還要上課,而且我快累死了。”
夏初拍了拍他們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都回去睡覺吧。”
既然如此,大家就都各歸各位吧。三個孩子拖着腳步回房去了,夏初和Michael穿着拖鞋跟在後頭,漸行漸遠中,兩個保镖聽見他特别溫柔地囑咐着:“抱歉孩子們,但是安全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