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夏初緘默非常,她輕聲道:“我在努力讓他吃東西。”
是的,Michael現在每天隻吃很少很少的食物。
他沒有意願再去吃東西,每天隻吃一小餐,好像如果不是為了維持生命活下去,他是一口食物也沒興趣吃的。白天他沒去排練的時候,夏初會在餐桌上将食物用湯匙遞到他嘴邊,小心翼翼地懇求道:“再吃點兒,好嗎?”
他麻木地搖了搖頭,擡了下手,淡淡拒絕了。
他一天一天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她也跟着日漸清癯。他不願吃東西,卻無法停止吃藥,大多是止痛藥,他胃裡什麼都沒有,大把的藥有多傷胃夏初知道,她不停地求他,求他吃,哪怕就吃一點兒,沒有辦法,Michael才會勉強吃上兩口。
最重要的是,他睡不着覺。
彩排都是連續七八個小時的高強度體力活,而他要連續幾周的排練,如果他要每天排練,那麼他前一天就得保證自己必須睡着,這樣第二天他才有精力。可是呢?高強度的排練和各方的重重壓力令他的失眠症越來越嚴重,每次在淩晨兩三點拖着疲憊到極緻的身體回到家裡之後,他隻能整夜整夜地睜着眼睛,沉淪在黑暗中。第二天,他卻仍舊得去排練,如此反複。
他的模樣夏初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她坐在床上摟着他,他的臉埋進她的胸口,像個嬰孩兒一樣,聞着她的體香沉沉地閉上眼睛。
“Shiloh……我真的好想逃走啊……”他突然喃喃道。
“逃到哪裡呢?”
“哪裡都行。隻要沒有這些人,沒有這一切,隻有你……和孩子們。”
“我覺得我就快要死了。”他難受地緩緩喘着氣。
“傻瓜,說什麼胡話。”她悄悄流出眼淚。
“是真的,每一天,每一天……都是窒息的感覺。我覺得我遲早……遲早會被他們害死的……”
“我是那麼想過自由自在的生活,我還可以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嗎……像一隻旅鴿,想飛到哪裡,就飛到哪裡……”
可是他好像忘了,他怎麼能像旅鴿呢?旅鴿在上個世紀就已經滅絕了。
在歐洲人來到北美大陸之前,這裡曾有多達50億隻的旅鴿。17世紀,由于旅鴿肉味鮮美,成為這些來到大陸上的強盜的食物,從此噩夢開始。旅鴿們不得不成天躲避獵人們的槍口,從50億隻到一隻也不剩,歐洲人做到了。
那些想毀掉Michael Jackson的人,那些想将他從神壇推進深淵的人,他們做到了。
這世上早已再無旅鴿,有一天,世上是否也将不再擁有Michael Jackson?人們聽到這話時一定會笑,你瞧,沒人會相信和在乎的。
時間的刻度一直在遲鈍地行走着,好像沒有盡頭——又是一個無法入睡的淩晨。
4點的時候,Michael終于捂着臉陷入了奔潰。他不顧一切地抓起手機,打電話給Conrad Murray,讓他現在就過來!
二十多分鐘後,Conrad Murray拎着藥箱來了。
孩子們都在睡覺,整個荷爾貝山莊仿佛也都睡了,夜是那麼靜,Murray行走在這間偌大的房子裡,踏上了樓梯。他站在Michael的卧室門口,輕輕敲了敲門,得到允許後,他打開了門,進去後卻驚訝地發現夏初竟然也在——她坐在床邊,而Michael蹲在她面前,雙手握着她的手,正昂頭和她說着話,就像一個大人在哄他的孩子。
他仰視着她清麗的面容,愧疚的目光溫柔得令人心碎:“這一次我不想騙你。”
“我必須為了演唱會保證睡眠,我得确保未來的一切可以順利進行,我現在需要這些藥物,Shioh。我答應你,我向你承諾,等演唱會結束以後,無論那将會有多難,我都不再碰它們,”他望着她,極緩地搖着頭,“你讨厭的這些東西會從你和我的世界裡徹底消失,我會帶你和孩子們離開,一切都會變回最初的樣子,我們會甯靜地生活着,再也沒有任何人的打擾……”
幾乎已經哽咽了,他懇求道:“我是真的很想好好睡一覺……我想要休息……好嗎?”
夏初乖乖地坐在他面前,不回話,隻是哭,紅通通的眸子含着沉甸甸的眼淚。
淡漠的瞳子裡明明什麼都沒有了,發亮的雙目望着他的時候,那些水晶粒還是會挂在她的睫毛上,一顆一顆往下墜落。
他昂着首,手掌捧着她的側臉,手指抹去她的眼淚,心碎地輕笑起來,安慰道:“不要哭,我隻是睡一會兒而已。”
“讓我睡一會兒,到了你吃晚餐的時候,我就會醒過來的。”
他站起身,在她的額頭印上一記絕望的親吻:“原諒我。”
就這樣,在寂靜的深夜裡,在夏初的注視中,Michael在床上躺下,Conrad Murray用靜脈注射器吸取了杜冷丁,拇指指腹輕輕一推,冰冷的液體通過針頭輸送進他的身體裡。很快,他閉上了眼睛。
角落裡的夏初盯着他,眼神機械但又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