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玉的PPT一反常态,做得很簡潔。
規定的十頁PPT,她甚至還專門用了一頁來“謝幕”。
品牌部的人,除了善做PPT外,還需要會“表達”,過去她一直在屏幕後解決各種糾紛,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不重要,甚至她最好性格模糊,像個透明人那樣。
現在她決定站出來,接受所有人的審視,乃至質疑。
她很早就察覺到了耀京品牌部的困境,團隊成員過于精英化,社交平台賬号呈現出一種“高端假面人”的距離感。
陶玉講到這時,Sarah仿佛找到了共鳴,她翻出陶玉的簡曆,大學是在國内讀的,還比同齡人晚一年畢業,這個條件可能第一時間就會被HR篩出去。
她給梁置禮發微信:【我很看好她。】
梁置禮靠在椅背看完,不動聲色将手機反扣桌面,反手将眼鏡摘下,漆黑的眸,亮而幽深。
Sarah以為得到了大老闆的認可,在陶玉說完後,笑意盈盈正欲開口,一旁的高秘書忽而露出神秘微笑,在Sarah開口前,忽然詢問道:“目前總裁辦還空缺一個崗位,不知Tara有沒有意向到總裁辦來?
果然,她剛剛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現在總裁辦要跟她搶人了。
陶玉下意識去望向梁置禮,發現他正在瞧她,一副謙謙君子清潤沉穩的大boss模樣。
她确實被問懵了,沒想到還有這出,簡直懷疑梁置禮是不是出爾反爾,故意在這種時候為難她。
但見高秘書眼神異常誠懇,好似真希望她第二天就去總裁辦報道。
那就意味着,除了吃喝拉撒睡,剩下的時間都要和梁置禮呆在一塊……
陶玉想都沒想就搖頭,斟酌着措辭:“謝謝高秘書的……美意,我想,我還是更屬意品牌部。”
在耀京,拒絕去總裁辦工作,想必陶玉還是第一人。
覃觀頭一偏,目光落到陶玉簡曆上,心想,這家夥反應不對啊?
總裁辦要真差人,他現在就可以通知合作的獵頭公司挖一百個優秀的秘書人才供他挑選,這個小職員的簡曆看上去——很普通嘛。
等等。
他忽而眼尖瞥到,這個陶玉之前還在南加州大學念過書?
就是讀了半年就退學了。
他十指交握,怎麼想的就怎麼問出來了,“我記得南加州大學的新聞系在全美排名很不錯的,怎麼退學了?”
覃觀剛問完,身旁的人就調整了下坐姿,做出認真聆聽的姿态。
看來他問了個好問題。
陶玉強迫自己不去看梁置禮,隻與覃觀對視。
這個問題她有演練過,但當着梁置禮的面說還是需要心理建設。
當年,她本以為與梁置禮在高考完後,就會分道揚镳,回到各自軌道上。
誰知,梁振竟然說,可以送她去美國讀大學。
前提是,勸梁置禮也去。
梁置禮在廣中本就讀的國際班,全班23個人全都在為出國做準備,梁置禮也不例外。
可高考前夕,他忽然說要在國内念大學,去北京或上海都行。他的成績去這兩所城市最高學府綽綽有餘。
梁振得知後發了好大一頓脾氣。
他對梁置禮的規劃就沒有國内讀大學這一選項,後來又敏銳察覺出,梁置禮誰的話都不聽,但自家保姆女兒的話,倒是能聽進去一兩分。
陶玉從未想過自己能去國外念書,還是全美排名第一的專業。
說起來,那半年算是她人生迄今為止過得最無拘無束的半年,國外沒有人認識他們,也對他們之間的牽絆不感興趣,隻覺一對俊男靓女,看着煞是打眼。
隻是最後她還是提出了分手,那兩個字一說出口,梁置禮根本沒當回事,隻當是自己昨晚鬧得太厲害,女朋友在拿喬。
反正她什麼樣子自己都喜歡,偶爾發點小脾氣,隻會讓他覺得她更可愛、更真實。
誰也沒想到,陶玉走得那樣決絕,一切就像蓄謀已久,一周後,她連同行李消失在梁置禮面前。
電話、微信,所有能聯系的方式全部拉黑删除,陶玉在美國隻呆了半年,交的朋友也不多,這個人走得幹幹淨淨,仿佛沒來過一樣。
梁置禮幾乎快忘了那段時間是怎麼熬過來的,整夜整夜的失眠,要靠大量的褪黑素才能入睡,認識覃觀時,他已經調整了大半年,但整個人依然很消沉。
覃觀這一問,Sarah也好奇起來,Tara的學曆,剛剛她也看到了,但她沒細問,她不過覺得學曆隻屬于一個人的過去,工作後的職場經驗和成長才是她最看重的。
但不問,不代表不想知道,她更好奇Tara會怎樣回答這個問題。
陶玉沉默,手心慢慢滲出汗意。
她的餘光裡,梁置禮正雙臂輕輕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等待她的回答。
覃觀和Sarah都是好奇,而梁置禮的神情,似是在等一個合理的解釋。
畢竟是天之驕子,在人生最恣意自由的時刻被甩,實在不是一件怎麼好聽的事。
“沒什麼特殊原因,”陶玉緩緩開口,聲音卻像是漂浮在半空,沒有着力點,不上不下,“還是高估了自己出國的适應能力,覺得自己學有不足,更适合在國内讀大學,就退學了。”
她每說一句話,梁置禮的眼眸便跟着晦暗幾分,聽到最後,頗燥地轉着手中一隻水筆。
她努力保持微笑的姿态,上嘴唇好似黏在了牙齒上。
可他知道,這是她慣愛用的掩飾姿态。
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