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揚城前,陶玉打算回一趟鎮上老家。
大學畢業後她和許素雲重返揚城,陶玉原本打算在揚城租房和媽媽一起住,但許素雲執意要回鎮上,鎮上的房屋無人打理,門前的地也荒了,她打算種點菜。
“我的身體也沒以前好了,不能再給你添負擔。”許素雲說。
陶玉緘默,一個人的開銷和兩個人始終有差别,比如房子可以租小一點,日常的生活采買也會少一點。她那時剛畢業,工作也不穩定,工資更是少得可憐,許素雲想着能節省一點是一點。
她對此無力反駁。
後來随着工作逐漸穩定,許素雲也會帶着鄉下種好的瓜果蔬菜,來揚城陪她住上一段時間,母女倆的日子過得平淡,但也算安穩。
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她要離開揚城,去另一個陌生的城市工作生活,那座城市裡有她們都繞不開的一個人,陶玉思來想去,還是得和媽媽說一下。
“回來?不用不用,”許素雲直接在電話裡拒絕,“省點車費,媽媽下個月帶點菜去你那兒啊——”
陶玉頓了頓,才慢慢解釋:“我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在揚城住了。”
許素雲詫異:“不在揚城?你要去哪?是換工作了嗎?”女兒在耀京工作的事她一直知曉。
“不是換,是調動,我要去總部工作了,”陶玉握着手機說:“工資也會漲一些。”
許素雲提着的一顆心頓時放下來,“那是好事啊,總部在哪裡啊?等你定下來媽媽再去看你?要不要我去幫你找房子搬家啊?”
陶玉連忙說:“你身體不好,我找搬家公司就行,我是想說——”
“那就好,”許素雲擔心女兒顧及着自己,對工作調動的事很為難,趕緊寬慰道:“公司看好你,你要好好工作,别顧慮我,等你需要媽媽的時候我再過去,你們年輕人需要空間,這點媽媽還是懂的。”
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陶玉愣是插不上話,直到電話挂斷,她還是沒能說出口,梁置禮也在總部。
陶玉歎了口氣,算了,還是下次找機會跟媽媽說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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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玉的申漂生活始于超市采購。
她雙手把住小推車的手柄,漫無目地閑逛,拿起一樣商品看看,又擺回原位。
她喜歡這種貨架被塞得滿滿當當的感覺。
租房這幾年,她從不敢多買東西,就怕萬一哪天要搬家,東西太多會遺漏一些物品。
盡管住的地方面積不大,但陶玉還是充分利用空間,将東西擺在台面上,這樣她就能一眼掃到,她有什麼,還缺什麼。
這個毛病曾被過來看望她的許素雲唠叨過好多回,你看看你,東西擺得到處都是,不嫌擁擠嗎?
不嫌。
陶玉在心裡默默反駁。
她改不了,她已經習慣了。
說起來,這還是在廣府花園那幾年養成的。
那時她在梁家住着,什麼都小心翼翼的,課本筆袋,證書獎杯,衣服鞋子,各種練習冊草稿紙,還有女孩子的小玩意……她妥帖的把它們安排在這個房間裡的角角落落。
因為媽媽說,梁夫人不喜歡家裡看起來亂糟糟。
物歸其位,才是最好的。
後來她離開梁家時,走得太過匆忙,忘帶了好些東西。
比如偷偷藏在衣櫃深處的素描。
比如一枚刻着她名字的印章。
……
那是梁置禮送給她的十八歲生日禮物,被她珍藏了好久,但最終也還是落在了梁家,仿佛她天生就不該擁有。
說到底,她不過也是那個“物”。
十二點一過,灰姑娘就要脫下水晶鞋,回到自己的世界。
再後來,為了避免此類情況,她養成了将所有東西都擺在明面上的習慣。
這樣無論她搬多少次家,也不會落下一件物品。
所以她才如此熱愛逛超市,生鮮區的叫賣,水果區的五顔六色,冰櫃裡大桶大桶的冰淇淋,通通一覽無餘,全都展現在她眼前。
沒有什麼比超市更懂生活了。
這會,她細細掃過貨架上每一種商品,神情也跟着愉悅起來。
是對生活重新燃起興趣的笑容。
直到視線撞上迎面推着購物車的男女,男人高大俊朗,挽着他胳膊的女孩巧笑倩兮,每一根發絲都在向溫文清雅的富家女孩靠攏。
女孩笑着轉頭,視線在觸及陶玉的臉龐後,瞬間變得有些僵硬。
男人很敏覺,目光落在她倆之間,好奇問道:“思怡,這是你朋友嗎?”
徐思怡張了張唇,半響才擠出一個笑容說:“這是我表姐。”
她打了聲不怎麼走心的招呼,“好巧啊,陶玉姐,你怎麼也在申城?”
已經很多年沒聽徐思怡喊自己姐姐了,而在超市狹路相逢,更是出乎陶玉意料。
她以為徐思怡會留在廣城,當年高考完後,徐思怡見她能去國外念書,哭着鬧着也要出國,可她的分數實在夠不上申請國外名校,家裡又沒有足夠的錢支撐學費和生活開銷,大姨和大姨夫便許諾将來會給她在廣城買套房。
最後徐思怡妥協,上了所中外合辦大學。
隻是現在怎麼會在申城碰到她?
難道她也來申城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