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一聲,滿桌的碗碟散落一地,蔣素陽沒來得及站起,豬肘的醬汁撒了他一身。
“你他媽是不是找死?!”他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立刻揮拳朝向宋沅。
宋沅毫無畏懼,臉上的神色依舊是淡淡的,他開口道:“舅舅,你們别想搶着我媽媽帶來的肉吃。”
這話的言外之意,已經很明了了。
“狗娘養的玩意兒,我看你皮又癢了是吧?這輪得到你一個外姓人說話?!”蔣素陽勃然大怒。
王春菊拉住他,忙着粉飾太平,“素陽,沅沅這孩子還小,任性了點,但我相信大姐她是個明事理的,這菜撒了就撒了,别傷了咱們一家的和氣……”
“不。”一直不說話的蔣素英開口了。
她面上有些痛苦,始終沒有擡頭去看自己所謂的“親人”一眼。
“爹,娘,春菊,沅沅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你們想把中藥鋪奪走,絕對不可能!”
“你!”蔣老漢氣得胡子發抖,臉色很難看。
“我真是白養你了!你嫁了人果然就是個白眼狼!”他指着蔣素英罵,手指都有些哆嗦。
蔣素英咬咬牙,幹脆把這些年的委屈都說了出來:“我白眼狼?爹,從小你就偏心蔣素陽,把什麼好的都給他!連我上學的夥食費和書本費都給他,任由他揮霍!如果不是我遇到了師父,她肯教我學醫,我現在還什麼都不是!”
“當年,寒冬臘月裡你讓我洗全家的衣服,蔣素陽偷偷把雞屎抹在我晾好的衣服上,你是怎麼做的?你誇他淘氣活潑,說我幹活不利索,罰我三天不準上桌吃飯!明明是我和娘一起做的飯,但凡有點葷腥,全讓你們爺倆吃了!”
她的一聲聲控訴,字字誅心,落在宋沅的心上,恰如一根根尖利的針,狠狠刺下去,接下來便是密密麻麻的心疼。
“蔣素英,你瘋了……”蔣素陽有些心虛,臉上更是一陣紅一陣白。
“我瘋了?我看瘋了的人是你!這麼多年,爹娘把你給慣成了這樣,導緻你現在膽大包天,把全家的家當都賠進去也不夠,爹,娘,這就是你們孝順的好兒子!”
蔣老漢被蔣素英氣得說不出話來,急匆匆趕出去,拿起一把鐵鍁,就要狠狠撲過來。
在鐵鍁砸在蔣素英身上之前,宋沅及時抓住了鐵鍁把,“你敢打我們?”
“今天我就要打死你們這兩個不知羞恥的白眼狼!”蔣老漢目呲欲裂,又要用力。
宋沅卻猛地一推,蔣老漢一時間沒站穩,鐵鍁反倒敲在了他自己腦門上,他條件反射地松開手,沉重的鐵鍁便“嘭”的一聲落在地上。
楊老太看不下去了,趕緊去把蔣老漢扶起來,哭喊道:“哎呦我的天爺呀!反了,都反了!外孫打姥爺了!”
宋沅強忍住扇蔣老漢一巴掌的沖動,前世他女兒病危,他可從未有過半分關心!甚至蔣素英死了,草草下葬時,他都沒來參加,最後居然還觍着臉問有沒有收到随禮,認為宋沅應該把這些随禮給他才對。
蔣老漢的臉扭曲在一起,簡直令人作嘔!
這一屋子的腌臜,讓宋沅快要待不下去。
這時蔣素英拉過他的手,一如既往地将他護在身後,向這群潑皮一般的親人道:“我們這就回家去,你們一天不放棄奪走中藥鋪,我們就一天不會再來。”
“就當沒有你們這兩個爹娘,也沒有這個不要臉的弟弟!”
她說完,便拉着宋沅急沖沖往外走。
身後還傳來蔣老漢不停的咒罵:“你這個狗操的玩意兒!不要臉!白眼狼!沒良心!”
“賤人!白養你了!”
回去的路上,蔣素英一直垂着頭,眼淚卻不争氣地往下掉。
宋沅緊緊握着母親的手,為她遞上手帕擦淚,安慰道:“媽,你還有我呢。”
他們坐在村裡到鎮裡去的中型貨車的車鬥裡,車鬥上堆滿了稻草,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牛糞味兒。
蔣素英摸摸宋沅的臉,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柔聲說:“沅沅,媽媽沒事,你才是媽媽最重要的人,媽媽不會允許别人欺負了你。”
“你姥姥和姥爺他們兩個人怎麼樣,還有你舅舅的德行,媽媽其實門兒清,今天不該帶你來的,吓着你了吧,孩子。”
宋沅搖搖頭,他堅定地說:“我應該來,隻有我來了,他們才知道你不是孤單一個人,還有我站在你身後。”
蔣素英被宋沅這副小大人的模樣逗笑了,冬日暖融融的陽光下,她卻突然發現,宋沅好像已經長大了。
眼前的少年模樣清俊,比她還要高許多,不再是那個動不動就哭的小男孩。
上高中之後,宋沅便發生了許多變化。
隻是日複一日的相處之中,她竟沒有察覺到,現在這麼一看,宋沅果真已經成熟了許多。
蔣素英把宋沅擁進懷裡,閉上眼睛溫聲道:“長大了好,快快長大,誰也不能欺負我們母子倆了……”
車上晃晃蕩蕩,一路坎坷不平,随着大年初一的鞭炮聲,宋沅回到了家裡。
*
過年的講究其實沒那麼多,宋沅安心在家學習,沈利總陪在他身旁,默默地做數學題。
沈利的數學天賦已經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其他科也算得上是優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英語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