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言一頓,随即笑道:“你很聰明。”
“謝謝。”時肆說。
陳言見電梯門開了,下意識牽起時肆的手才走出去。
而時肆也沒掙他。
這些下意識的習慣是很難改的,時肆也不希望陳言改掉。
身體沒有忘記的時候,大腦就更不可能忘記了。
如果就連陳言都忘了他弟,那這個世界就再也沒有人記得他這個人了。
被所有人忘卻,才是在這個世上真真正正地死去。
“可是就算我知道是被他們算計的又有什麼用呢?”陳言諷刺地笑了聲,把時肆的手牽得很緊,說,“我媽的死亡被判意外,我弟的死根本沒辦法上訴,都是屬于正常死亡,所以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我隻不過是,帶着我弟的執念,日複一日地苟活的人而已,因為我太膽小了。”
他打開家門,請時肆進屋,繼續說:“我太膽小了,我甚至連去死的勇氣都沒有。”
“不要這樣想自己,”時肆眉頭輕蹙,說,“你能夠承受這些親人離世的痛苦活着,也是一種勇氣不是嗎?”
“謝謝你,”陳言揉了揉他的頭,思考了會,忽然牽着他的手往自己懷中一扯,繼而緊緊摟住了他,另一隻手從頭頂滑至後腦勺,閉上眼,低下頭抵在時肆的肩上,輕聲說,“謝謝你安慰我,謝謝你願意聽我說這些,謝謝……”
時肆微微擡手,輕輕回摟對方:“沒事,舉手之勞。”
靜靜地摟了一會後,陳言松開時肆,離開玄關處,抱歉道:“不好意思,冒犯了,我隻是太久沒和别人說過這些了,有點控制不住。進來吧,我切了點水果,你應該沒有什麼水果過敏吧?”
時肆一邊走過去一邊搖搖頭,說:“我身強體壯,沒有任何過敏原!”
“那就好。”陳言笑道,轉身去端水果。
時肆在沙發裡坐下,不一會兒,褲兜裡的手機就響了。
他掏出,看了一眼是賀松餘的來電後,接起,靠到耳邊,“喂”了一聲。
陳言出來後見他在打電話,便安靜着沒有出聲。
“我家人可能還要好久才起床,我對完流程了,你陪我聊聊天吧。”賀松餘的聲音自手機那端響起。
“好,不過可能聊不了太久,”時肆覺得在别人家一直通着電話不好,“我現在不在公司。”
賀松餘一頓,關心道:“又和誰出去玩了?記得早點回家,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
“我會早點回去的。”時肆跳過了賀松餘的問句,說。
賀松餘輕笑一聲,再次問:“和誰一起出去的?你現在在哪?”
“怎麼跟報備行程似的,”時肆無奈道,“老闆您也不用這麼擔心我的安危,我知道我看着可能很好欺負,但也不至于。”
“嗯,和誰出去玩這麼安全?”賀松餘笑着問。
時肆看了陳言一眼,最終歎了口氣,把手機遞到陳言面前,将免提開了,說:“這位經理,來和老闆打個招呼。”
陳言看了眼備注,無奈道:“賀總好,我是陳言,時肆是和我一起出門的。”
“嗯,”賀松餘的這聲“嗯”居然有些不滿,他淡淡道,“那麻煩你照顧一下我家小助理了,你們現在在哪?”
“我家。”陳言說。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近乎不可聞的歎息,賀松餘又笑了聲,說,“好,玩得開心。”
話落,他便挂了電話。
時肆收回手,對陳言無奈道:“他總把我當小朋友來看待。”
陳言一頓,随即笑起來,暗示道:“我從來沒見過他對哪個人這樣上心過,甚至從來沒有哪一任他的助理需要給他報備行程的,還能和李秘書他們同等職權。”
“你沒見過的多了去了,再說他是把我當小孩了才這麼着我的,不然我在他手裡出事了他公司的臉可往哪擱?”時肆聳聳肩,說,“而且我也不過是個有職無權的花瓶而已,我對自己的定位還是很清晰的。”
“但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麼要你坐上這個職位?”陳言試圖一步步引導。
“怕我被欺負呗,一旦有個職位,在所有人眼裡就算是和他攀上關系了,就沒人會來欺負我了,”時肆說,“再說,又沒有人真的會來找我聊金融的工作内容,沒人會傻到這種程度的,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的存在。”
陳言歎了口氣,說:“你很聰明,但似乎在某種方面很單純啊。”
“什麼?”時肆好像沒聽懂。
“沒事。”陳言不想直說你可能被老闆盯上了,怕吓到時肆。
這種事情最好還是讓當事人自己明白過來。
他轉而給時肆糾正了一下上文:“還有,你在公司外出事公司是不擔責的,隻有你在辦公事期間出事才會追究公司責任,所以就算賀總怕丢公司的臉,也不應該會在你的休息時間怕。”
時肆緘默幾秒,随即道:“我們别聊這個了吧,換個話題好不好?”
有些事,不用知道得那麼明白。
偏遠的一所191裡,賀松餘靠着冰冷的牆面,抱胸透過玻璃窗看病房内的場景。
賀父已經醒了,現在正坐在床上,背靠着床頭,腿上蓋着一帆白色的被褥,眼裡有點迷茫。
他看不見外面,因為是單面玻璃,他并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兒子正透過玻璃在看他。
“賀先生,”一位護士走到賀松餘身旁,将一顆糖遞給他,“您現在可以進去看他了。”
賀松餘擺手拒掉糖,依舊靠着牆,在一堆近乎有讀心術的護士面前,他也懶得僞裝自己。
因為時肆在别人家而心情不好的他,淡淡掃向那名護士,卻還是習慣性笑了聲,問:“為什麼讓他拿到手機了?”
護士回答:“有利于病情恢複。”
“我進去看他,然後又離開,會加重病情嗎?”賀松餘問。
“不會,他說他隻是想見你們一面,”護士無奈地笑道,“畢竟一個人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待了快七年,您也兩年沒見他了,今天您要是再不來……”
她歎下一口氣,說:“他可能就要鬧了。”
“我明白了。”賀松餘點頭,終于離開牆面,走向門口,輕輕下壓門把,又緩緩推開。
幾位護士就守在窗外,為了防止出現意外情況,他們總是準備得很齊全。
“爸。”賀松餘進門後就将門關上了。
賀父擡眼,迷茫的神色破裂一瞬,變成一抹溫和的笑。
這是在家裡時的最常見笑容,賀松餘已經快七年沒見過這樣的表情了,不經有些恍惚。
“坐吧。”賀父拍拍床沿。
這個事事都遊刃有餘的狀态和昨天給賀松餘打電話的甚至不像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