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把打火機帶出來。
離在西海生活了一年多,對這邊的位置很熟悉了,一輛小車很快就開到時肆面前。
副駕駛的窗戶落下,離坐在駕駛座看着他,說:“上車。”
時肆便上去。
“跟我說說,怎麼回事?”離沒有關窗,車内也沒有放什麼容易被風吹飛的東西,把四扇窗都開了,往人少的地方開去。
時肆吞吞/吐吐地把事情的經過全部招了。
離聞言,微微蹙了蹙眉,車速不減,風四面八方地吹來,他說:“應該是在忙。”
“可是他回到服務區也不給我回個信息。”時肆的頭發在風中天花亂墜。
“說不定是想給你準備個驚喜呢?你不是說你們打算公開了嗎?”離遞給時肆一把打火機。
時肆接過。
“給我驚喜也不能連着三個秘書都不回信息啊,這麼保密的嗎?”時肆把用手遮住風,把煙點着,抽了口,接着把手搭到窗外。
“你不喜歡驚喜嗎?如果洩密了還算什麼驚喜?”離說。
“我不喜歡這樣的驚喜,聯系不上人會讓我覺得很慌亂,我甯願他回個信息告訴我他在工作,然後再突然給我一個驚喜。”時肆說。
“那說不定這次真的是在談密保項目,不可以接電話不可以回信息的那種。”離說。
“我也是這麼想的,”時肆又把煙放到嘴邊,“但是我還是很慌,心裡空空的,之前有一次我們還沒在一起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出差了一個星期但是沒有任何人和我說一聲。”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離又問。
“不理他了,等他自己來找我。”時肆說。
*
賀松餘将文件不輕不重地拍在桌面上,整個會議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他臉上仍舊挂着三分笑容,隻是帶着點愠怒。
“我再問一遍,這個項目的負責人是誰?别拖延我時間。”他的視線淡淡掃過每個人的臉。
所有人大氣不敢喘,更别說回應他了。
“好,都不說是嗎?”賀松餘往椅背上靠了靠,看向李齊觀,說,“把程律師叫進來。”
“嗯。”李齊觀站起身,從會議室的後門走出去。
程律師進門,李齊觀跟在他身後,把會議室的門關上。
“賀董。”程律師沖賀松餘點點頭。
賀松餘也點頭回應。
“程律師,”李齊觀拉開自己身旁的椅子,說,“請坐這。”
所有人都知道賀董身旁空着的位置不是留給任何人的。
程律師在李齊觀身旁坐下。
“該項目所簽署一切合同均為無效合同,涉及金額五百九十萬不等,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内可以構成欺瞞、詐騙、搶劫罪。”程律師翻着自己準備好的文稿,說。
“其中,涉嫌人員有……”程律師開始報菜名一樣報出每個被調查确認有嫌疑的人的名字。
“賀董,我并沒有參與這件事,為什麼會有我的名字?”有人弱弱地提出一句。
賀松餘笑了聲:“間接參與不是參與了嗎?”
後來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多,混淆黑白的也有,指責是别人的不對的也有,各種叽裡呱啦的聲音出現,都紛紛認為是談合同的人的錯。
談合同的人确實是錯的最大的。
第一沒有發現合同的條款内有坑,第二沒有發現是無效合同。
無效合同就相當于沒有法律約束,隻有你飛魚分部還在傻傻地遵守着這些條條框框,人家公司直接給你套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你還隻能老實當着替罪羊。
賀松餘按了按眉心,輕輕在桌子上敲了三下。
吵架的聲音一點一點減弱,最終恢複寂靜。
“你們倒是會甩鍋。”賀松餘笑都笑不出來了,心裡煩得要死。
将近六百萬的金額對飛魚來說當然不算什麼,但是公司虧本這種事情一旦傳開就會被其它公司趁虛而入。
到時候各大勢力都想要鑽飛魚空子,就又一陣有的忙的。
隻要他們敢來,他飛魚就敢讓那些公司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這次的消息放出去,面對的會是極大的麻煩。
直接去找另外一家公司的高層談話,對方估計會很不要臉地向他索取一個巨額的東西來作為封口費。
賀松餘有點累,聽程律師說了很多,聽一半漏一半的,反正他都知道會說什麼内容。
賀松餘甚至想過要不然就不要這邊的子公司得了,反正這邊的子公司不重要。
不過還是不行。
放棄的話更加麻煩。
消息一傳開估計就會變成“賀董是不是不行了?”“飛魚公司即将面臨破産!”這樣的消息。
賀松餘就着程律師的建議,給每個人安排工作下去,見每個人都沒什麼意見,然後才說:“散會。”
說完,他第一個起身離開會議室。
“卧槽……賀董面無表情的樣子真的太可怕了……”
“不是我真是服了,銷售是做什麼的?睡着了呢?合同都他媽不會看?”
“我草?關他媽我們銷售什麼事?我們他媽就是個喝酒的!他媽天天應酬天天應酬你以為我很他媽容易嗎?”
“哎哎哎行了行了行了,都冷靜點。”
“…………”
“老魚,有時肆的信息你不看嗎?”李齊觀跟在賀松餘身後問。
黃秘書和鐘秘書剛打算回時肆的信息,聞言紛紛放下手機,先聽聽賀松餘怎麼說。
“先不回了,我怕他來找我。”賀松餘不是很想讓時肆撞見自己現在的狀态。
“我去休息室躺一會。”他說着往一個小房間走去。
把房間門鎖上後,賀松餘拿出手機看了眼。
他最近在戒煙,口袋裡沒有煙,隻有一盒薄荷糖。
他歎了口氣,掏出一顆放到嘴裡,看見時肆三十多個未接來電和十幾條微信消息。
會議室通常都會有信号屏蔽,不過很多情況賀松餘都是不會開啟的,這次是怕有人偷偷和人背後通話把會議内容全部洩露出去才開的。
他們子公司又出卧底了。
當然也不排除有人會錄音。
錄了音更好,錄了音直接變成卧底罪證,比偷偷通話來得好。
怕時肆擔心,賀松餘最終還是回了電話。
打了三次才接,看來是真生氣了。
“時肆。”賀松餘沒有特意去遮掩嗓音裡的疲憊。
時肆那邊風很大,不知道他現在在哪,他也沒說話。
“時肆?”賀松餘皺了皺眉,本來躺在床上的坐了起來,“你現在在哪?”
“你管得着嗎?”時肆的聲音裹在風中傳出來。
“你現在在哪?”賀松餘的火氣瞬間被時肆這句話激起來了,他剛剛開會本來就有點煩,現在更甚。
“你管得着嗎?!”時肆明顯也很生氣,“你去哪都不提前給我發個信息說一聲,我去哪憑什麼就要你管!”
“就你有關心我的資格,我不配關心你呗!你把我當什麼啊!”時肆的聲音在風中吼着,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正站在高山上對着山下吼。
賀松餘被時肆這通完全沒有邏輯的說法講得火氣莫名其妙降下來了,他歎了口氣,說:“不是,我公司這邊有點事,開了個會,有信号屏蔽器,就沒聽到你電話。”
“你現在才說!每次都事後才告訴我,那這件事說出來有什麼意義嗎?我就算是你對象,我不是你助理嗎?你能開會我不能去聽嗎?我之前就說過!如果你把我當金絲雀養,幹脆就别和我打什麼情侶的名号了!”這一堆話說完,時肆怒氣沖沖地挂斷了電話。
“消氣了?”離降下車速,風變得柔緩了些。
“嗯。”時肆的胸口還在起伏着,不過他現在已經在壓抑自己的脾氣了。
他本來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隻是從小的出生環境讓他對很多事情都能看得很淡,他已經很久沒這樣發過火了。
“消氣了我就送你回去吧,我們都快上高速了。”離說。
“好。”時肆一邊說一邊将手機關機。
賀松餘又躺回床上,心裡浮現上來一股挫敗感。
盯着天花闆發了許久的愣,他終于緩過神,離開這間房間,下樓去開車回酒店。
每個社交平台上都已經定時了一條官宣的圖文,賀松餘覺得現在吵架可太對不起今天早上願意公開的時肆了。
他回酒店的路上買了很多好吃的,零食也有飯也有。
到停車場停好車,賀松餘打開門下來,看見一輛四扇窗同時開着的車開進停車場。
看見車内的場景,他瞳孔微縮。
他看見時肆了。
時肆坐在副駕駛,扭着頭和駕駛座上一個年輕男人聊天。
*
“要我送你上去嗎?”離打開門下車,站在時肆面前。
時肆搖搖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和衣領,說:“沒事,他應該還沒回來,可能去風大的地方找我了。”
“比如海邊?”離笑了笑。
“有可能。”時肆也笑。
他頓了頓後又說:“今天謝謝你了。”
“沒事,成員之間要互相幫助嘛。”離說着就往車上坐回去,說,“那我先走了。”
告别了離之後,時肆轉身就要往酒店走去。
隻是這一轉身,他就頓住了。
賀松餘靠在車邊,看不清表情,手裡提着兩個袋子,涼涼地看着他。
時肆想着現在去追離的車還來得及嗎。
“走了,”賀松餘卻沒說什麼,“買了些你愛吃的東西,走吧。”
時肆跟上他的步子,心卻一直提着。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一直到回到酒店的房間裡,兩人都是各幹各的。
賀松餘把裝着零食的袋子放桌上,把打包的飯菜拿出來拆開,還裝了份無骨雞爪。
時肆在洗手台前洗手,又沾水整理了一下自己亂糟糟的頭發。
“時肆。”終于等到賀松餘先開口。
時肆動作微不可查地一頓:“嗯。”
“過來吃點東西。”賀松餘說。
“哦,好。”時肆關掉水龍頭,走到桌子前。
他剛一靠近,賀松餘就突然皺了皺眉,抓住了時肆的要去拿筷子的手。
時肆看向他:“怎麼了又?”
“抽煙了?”賀松餘問。
“沒有。”時肆想要甩開賀松餘的手,但是他抓得很緊,甩不開。
賀松餘掐住時肆的下巴,臉湊上去,聞到了煙味。
“誰讓你抽煙的?”他後退一點,看着時肆的眼睛。
“你管得着嗎你?”時肆也生氣,剛要站起身就被摁着坐了回去。
“聽話,”賀松餘深吸了口氣,盡量用溫柔的聲音說,“以後不許抽了。”
“我一煩我就他媽想抽!我不僅想抽煙我他媽還想抽你!”時肆話音剛落,就感覺身體失重,接着聽見“啪!”的響亮一聲,屁股跟着這聲痛了一下。
時肆叫了一聲,然後拳打腳踢的要推開把自己往床邊抱的賀松餘。
賀松餘把人往床上一扔,欺身壓上去,抓住時肆的兩隻手按在床上,一條腿曲折橫壓住時肆的兩條腿,再伸手掐住時肆的脖子。
他低下頭,在時肆耳邊輕聲說:“你真的太會惹我生氣了。”
時肆的生氣被更多别的情緒壓了下去,他放輕呼吸,不敢說話了。
賀松餘松開時肆的脖頸,指尖順着這條路徑一路向下滑去,聲音很低地說:“這件事,我錯了,我以後會改,都是第一次談戀愛,你理解我一下。”
“但同時,我也希望你知道,”賀松餘解開時肆的皮帶,繞到時肆的手腕上,有條不紊地說着,“我不是完全拿你沒辦法。”
[正文完]
2024.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