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他自己的事,”長思流睜着眼睛說着假話,“您想他,我就叫他回來。”
“錦繡——”
在長思流喚錦繡進來前,星眠從那人身上起來,理好了衣裳。他此次來不過兩個目的,一個是收到陸雲起的消息,知道了韓囚的事,想要警告長思流不要插手人族皇家的争鬥;另一個目的,就是想見到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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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近四更,一群仙人都已盡興離開。
錦繡正着人清理宴席的殘局,一人到她耳邊報,說老闆又不知道發起什麼瘋了。
錦繡立刻讓人放下手中的活計,帶着一幫人抄起武器到樓上去看。
一個異士小心翼翼拉開門,隻見長思流渾身濕透,四仰八叉躺在地面的涼席上,兩眼望天,口中不斷重複着一句“蔡重年”。
衆人都不敢靠近,怕他神志不清使出千絲斬之類的殺招,要了自己性命。
錦繡從腰上摘下一個銮鈴抛過去,滾落到長思流手邊,那人依舊沒反應。
“诶,你看,老闆那兒鼓起來……”“哎喲哎喲,确實衣服上鼓了好大一個包……”“原來是想男人想瘋了……”
一尊玉神像砸穿了薄薄的木門闆子,飛了出來,一群人被吓得猛然散開,錦繡鎮定地将造價不菲的神像穩穩接住。
“滾呐,都給我滾!”長思流揮着袖子,兩手在空中亂抓,沖到門口怒罵衆人。
看衆人悻悻離開,又轉向抱着神像的錦繡:“還有你,帶他們來幹嘛!”
“哼。”錦繡白他一眼,把神像重重放到那人手上,也雙臂抱胸,悠哉遊哉地下樓去了。
“錦繡姑娘,長老闆他到底怎麼了呀?”有人在樓下悄悄問。
“喝了那麼多酒還吃鹿血丹,有他鬧騰的,”錦繡打了個哈欠,“都去睡覺吧,不用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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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京,太子府。
就在前一夜。
府院上下挂滿紅綢紅燈,俨然是一派辦喜事的樣子。然而此刻正堂院前,桌翻碗打,杯盤狼藉。十餘個金吾衛,正舉着鐵棒圍着一襲紅色婚服,滿身湯漬的男人。
金吾衛裡有人按捺不住先動手,随着骨頭脫臼的脆響,被男人一招撂倒在地,起不來身。
眼看一個人打不過,這幫人便揮着鐵棒一擁而上,結果被男人靈活躲過,一掃腿絆倒幾個,拳頭砸臉,劍柄撞腹,又倒了幾個。剩下的人戰戰兢兢退到後面,不敢再上前。
蔡重年知道這些金吾衛多半都是官役子弟,一旦打得太重或拔劍殺人,自己定會背上罪名,因此隻能自守防衛。
“好,好,好身手。”陸雲起拍手叫好,從堂中走出,身旁還帶着楊羨。又有一批金吾衛補充上來,護衛在其身前。
“在本太子大喜之日,我親封的太子妃不願完成婚儀,不遵禮法,在王公大臣面前丢盡了我的臉面,過後又因不想與我同寝,毆打侍衛,大鬧府院。好啊,真是極好!”
“你不如殺了我。”蔡重年渾身發抖,拔出重光劍,架在自己頸上,“我甯願死。”
陸雲起氣得發笑:“你敢死,明天我就抄了你全家。”
“能服侍太子殿下,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幸事,你倒好,”楊羨一臉刻薄地譏諷說,“做着x子,還非要立牌坊。”
“你一個車架司五品郎中,算什麼東西,也敢指摘我。”蔡重年怒視那人,眼周绯紅一片。
“你……”楊羨正想還嘴,被陸雲起喝止住。
“他說得對,這沒你的事,出去。”
楊羨翻了一白眼,拂袖而去,沒走幾步,又覺得氣不過,快步至蔡重年面前,毫不掩飾自己神情裡露出的惡意:“你以為自己位極人臣,可以呼風喚雨。實則不過一條靠皇家恩寵,耀武揚威的狗而已。”
“就算爬上龍椅,你頭上還有皇上,有仙人,有天神。你我都隻是塵世裡的一顆沙粒子,你有什麼可得意的。”
一道極快的劍氣從楊羨頭頂劃過,他的發冠和被齊刷刷斬斷的頭發一起,落到地上。
蔡重年拿着重光劍的手劇烈地顫抖,手腕一軟,劍掉了下去。不知道為什麼,方才那人的話,就像從高山滾下的巨石,砸斷了他渾身最硬的骨頭。
他感覺渾身力氣被抽幹,頭痛欲裂。周圍那些金吾衛沖上來将他壓在地上,他本能地掙紮,卻被壓得更死,其實身體已經沒了知覺。
“楊羨。”陸雲起臉上的怒意已壓抑不住,揮手讓人拉走了楊羨。
深夜。
蔡重年換了貼身的紅綢衣,長發用鮮花露梳好,披在耳後,推開門,走進寝殿。一眼掃過去,除了臉色黯然憔悴了些,并沒什麼異樣。
打量着細看才能發現,在綢衣半遮的手腕、鎖骨處,都露着一點新鮮的鞭痕,有些還正滲着血。
“過來。”陸雲起剛剛沐浴完,叫他道。
那人眼神呆滞,順從地走過去。
“你跪下。”陸雲起用力按着那人的肩膀,讓人跪到自己跟前,解開了身上的浴袍。
蔡重年微微擡眼,目光從下至上緩緩掃過那具身體,最終停在鼻尖處。其實隻看下半張臉,這人和陸翊鈞幾乎一模一樣。
他伸手握住粗壯堅硬的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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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着我。”陸雲起抓着他的頭發,将他的臉拉起來面向自己。
那人開始不住地幹嘔,一隻手撐在地上,背過身,一隻手捂着自己的喉嚨。
“放過我吧。”蔡重年乞求說。
在陸雲起眼裡,這是那人終于低下了高傲不屈的頭顱的象征,他覺得特别有趣味,表情戲谑地觀察着那人的反應。
“你别碰我,其他的我做什麼都行。”
“我已經給你很多年時間了,沒有耐心了。你啊,膽大包天,為了讓那個人回來,敢指使内侍給我母親下毒。”
蔡重年絕望地閉上了眼。
陸雲起将人拉起來,從背後掐住那人的脖子,指着鏡子:“今天是成婚之日,我拿我該拿的東西而已。以後我可以不碰你,随你和長思流怎麼玩。但你要記得,你我榮滅一體,我若是倒了,你和你家族都不會有好下場。”
“我知道。”蔡重年被抵着身體,難受地皺眉。
“如果十年前陸雲鶴真坐上了皇位,最多不過三年,陸翊鈞一樣會起兵造反。我比你了解我弟弟,在陸家,哪有什麼父母親子、兄弟手足之情。赢的人也未必是真的赢,但輸的人隻能死。”陸雲起低頭在那人後頸上咬了一口,讓人驟然一激靈,繼續說,“就算你們同門十年,他也隻是在利用你。”
“難道你不是嗎?”蔡重年按住那隻在自己身上摸索的手,後頸的皮肉又被咬在牙齒間研磨。
“我嘛,”一聲嗤笑,“或許對你還有那麼一分真心。”
……
蔡重年看着鏡子,恨意像破土的藤草,随着他身體的起伏,野蠻地生長,枝葉爬滿了心髒。
漫長的時間過去,終于,在意識被困倦吞噬和又被激醒的反複拉扯裡,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