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房契,王秀雲勢必不會退縮,而明德福好面子,更不可能在外人面前向渾家服軟,兩人且有得鬧呢,正方便明月在家刮地皮!
平時王秀雲防她更甚于防賊,連廚房櫃子都上鎖,這回可叫她掏了老窩!
裡面攢了十來個雞蛋,還沒吃飯的明月去竈間點火,狠狠挖一大勺雪白豬油潤鍋,一口氣煎了五個金燦燦的雞蛋吃,噴香!
還有糖,舀一勺沖甜水喝,熱乎乎的下肚,嗯……有點兒膩,頂着了。
剩下的雞蛋暫時吃不了,都煮了,預備着路上吃。
吃飽喝足,手腳暖洋洋的,全身都是勁兒,明月抹抹嘴,取出大包袱皮來,麻利地翻箱倒櫃。
親娘去世時明月還小,家中一切皆由明德福處置,而等她長大,母親生前說好了留給女兒做嫁妝的東西已所剩無幾。
每每想起這些,明月就恨得牙癢癢。
而這種憤恨在看到王秀雲的首飾匣子後瞬間攀至巅峰:
裡頭那對金包銀镯子分明就是娘的!
王秀雲竟然有臉戴娘的首飾!
狗日的明德福竟敢讓她戴!
本來隻想收拾點盤纏的明月越看越氣,直接拿起首飾匣子往包袱裡嘩啦啦扣了個底兒朝天。
拿來吧你!
王秀雲說沒享幾天福,純屬放屁,早年明德福是真舍得給她花錢,不過後來買賣一日不如一日,他又染上賭,為了還債,又陸陸續續把給王秀雲買的首飾賣了個七七\八八。
饒是這麼着,還剩一對沉甸甸的雕花龍鳳銀镯,一對梅花銀簪子,兩對小小的素銀耳圈,外加一枚鑲嵌着黃豆粒大小紅寶石的細細的金戒指。
另有明耀宗小時候打的一副空心銀長命鎖,一對福字小銀手镯,都收在一處,正好一窩端。
首飾匣子下頭壓着的是兩口子的鋪蓋和衣裳,光影一照,流光溢彩好似雲霞落地。
民間衣裳以棉麻為主,可明家就是開布莊的,最不缺布,王秀雲淨挑貴的綢緞裁剪,送到當鋪裡也能換不少錢。
明月摸摸身上起毛透風的闆結舊棉襖,再看看箱子裡的鮮豔奪目,抿抿嘴,把兩口子沒怎麼穿過的好衣裳都翻撿出來。緞面嬌嫩,近年來頻頻做粗活的明月不敢用力摸,生怕手上的毛刺、凍瘡弄勾絲,賣不出好價格。
她從裡面挑了件新的換上,蓬松柔軟,整個人活像被暖烘烘的雲朵包裹了。
她年紀小,但随爹娘身量高,穿王秀雲的衣裳竟沒大多少。
真暖和啊,明月垂着頭看新衣裳,眼眶有點泛酸。
要是娘還在……算了,不想了!明月吸吸鼻子,用力一抹眼角,繼續翻騰。
箱子最底下有件羊皮襖,死沉,是早年明德福還有點幹勁的時候出遠門穿的,内挂寶藍招财進寶銅錢紋緞面裡子,端的氣派。
明月也穿上試了試,壓得人都矮了一截。下擺近小腿,袖子也長,腰身肥大。不過不要緊,袖子長就挽起來,腰間紮根腰帶就不灌風。
她要逃呢,如今夜裡寒風還刀子割肉似的,正需要皮貨抗風。
挺好,她不嫌棄!
光衣裳就收拾了挺大一包,逐漸頭腦發熱的明月不滿足。不夠,不夠!财物财物,怎麼光有物呢?
銀子藏哪兒了?
不在箱子裡,那就在……明月挑挑眉,去竈台底下抽了根柴火,挨着地磚、牆壁快速敲過去。
很快,桌腿下面的一塊地磚發出沉悶的“砰砰”聲,明月咧嘴一笑,挪開桌子,拿鍋鏟順着磚縫用力一撬,底下赫然是一隻油紙包裹的木盒。
打開一瞧,一張二十兩的銀票,還有兩個十兩的小元寶,幾塊份量不一的碎銀和一整吊的一千文錢。
再翻翻,真沒了。
明月一陣恍惚。四十多兩,這就是如今明家能掏得出的所有現錢了,滿打滿算夠過一年半的,對比當年,實在凄涼。
難怪王秀雲着急上火,但凡家裡誰有個三病兩災的,真就要喝西北風了。
明月全部笑納,才不留給大小畜生。
整座院子,明月從裡到外一路走一路翻一路拿,衣裳、銀子、豬油膏,末了還順手從廚房櫃子裡裝了兩副幹淨碗筷、一副火折子和唯一的菜刀,以及僅有的鹽、白糖、半斤多紅糖、大半包紅棗、一包桂圓和幾塊老姜。
餘光瞥見牆角架子上的銅盆,嗯,也是我的了。銅盆摔不爛,能盛水能熱飯,用處大着呢。
近兩年明德福對買賣不上心,時常讓明月看店,她就抽空做針線,去外頭寄賣,攢了二兩多,就藏在炕頭靠牆的小洞裡,都帶着。
孤身上路恐不安全,明月把銀子都縫在貼身穿的小衣裳内側,貼肉藏着,新棉襖外再罩上舊衣裳,也就不起眼了。
幹完這些,那邊雞蛋煮熟、大青騾也吃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