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錢有限,更無親友依靠,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難,真難!
明月心下煩悶,面上難免帶了點,回客棧就被繡姑瞧出來,“可是遇見什麼難事了?”
相識不久,明月不便同她講心裡話,便搖了搖頭。
一日僅房費便要兩百文,再算上吃喝,又要十文,她來到杭州已是第五日,掏出去一兩多銀子……
每日一文不進,卻要眼睜睜看着銀錢往外淌的感覺,簡直糟透了。
繡姑見狀也不多問,“日子且長着呢,你年紀輕輕,可不好這樣愁眉苦臉的,越發把福氣都愁沒了。明兒西湖邊上有廟會,我帶你去逛逛如何?”
去了少不得又要花錢,明月本懶怠去,可轉念一想,這幾日她已将城内行情摸了個大概,縱然在屋子裡憋着也不會有什麼進展,倒不如出去吹吹風,或許能有什麼轉機亦未可知。
去!
晚上明月睡得并不好。
似乎一合上眼,就看見銀子長翅膀飛掉……前所未有的焦躁令她輾轉反側,于是又聽見了熟悉的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昨兒夜裡她就聽見了,本以為是哪間屋子要塌,結果早起一問,是後院竹林瘋狂拔高呢。
“拔高?!”明月感到不可思議,得多瘋才能拉扯出聲音呀!“一不留神還不把屋子鑽破?”
沒想到繡姑真的點頭,越發叫明月沒話說了。
南方真真兒古怪,人長得小巧,可偏生草啊,樹啊,蛇蟲鼠蟻,都一個賽一個的大!
這麼胡亂想着,明月終于趕在天亮前迷迷糊糊睡了一小會兒。
次日一早,繡姑果然帶着女兒巧慧來找她。
因家中尚有住客,她男人留下照看,隻早早給女兒背好灌滿水的竹筒,“聽娘的話。”
小姑娘才六歲,又無兄弟姐妹,家人極其疼愛,養成十分爛漫,聞言胡亂點頭,“好!”又沖明月笑嘻嘻,“明姐姐好。”
巧慧大眼睛白皮膚,今兒又穿一身櫻桃紅的描金半臂,内罩柳綠折裙,露出的鞋子前頭繡着一對兒小兔子,越發襯得她玉雪可愛,明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軟乎乎的小臉蛋兒,“慧娘也好。”
巧慧是大名,她年歲小,外人日常隻喚作“慧娘”。
近來一大一小日日見面,晚間得閑了,明月還會教她幾句《三字經》,繡姑甚是感念。若非如此,也不會主動邀她去玩。
西湖離此地尚有一段距離,娘兒倆坐車,明月騎騾,晃晃悠悠踏着一路春色而去。
但見沿途春柳如煙,袅袅婷婷,好似絨綠輕紗,美麗非凡,直叫人心曠神怡,明月緊繃幾日的眉頭都舒展了。
越近西湖人越多,路邊始現茶攤、小販,又有紙鸢、糖人、點心車,各色叫賣不絕于耳。
“娘,渴了,買甜水喝!”巧慧扒着窗口嚷道。
繡姑失笑,指着車裡的竹筒說:“那不是水?”
竹筒水有什麼趣兒?巧慧抓着她的胳膊嘿嘿笑,“買嘛……”
“小冤家!”繡姑輕輕點了點女兒的額頭,果然停車問價,選了孩童愛吃的楊梅渴水。
如今遠不到楊梅上市的時節,用的是去歲的楊梅幹,雖不及鮮梅柔嫩适口,然攤主額外添加蜂蜜,别有一番風味。
見她們一行三人,攤主便問:“娘子要幾碗?”
繡姑道:“兩個小的一人一碗。”
她家的小客棧共四個房間,兩大兩小,一年到頭鮮有空閑。平日大的一間要價三百文,小的兩百文,年節更高,再零零散散賣些吃食、幫忙跑跑腿什麼的,一日少說進賬一兩二錢,一月三十五六兩呢,手頭煞是闊綽,并不在意區區幾文錢。
沒想到還有自己的,明月登時一怔,面頰绯紅,喃喃道:“我不渴……”
她渴,但不好意思白吃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