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槐序第三次把薄荷糖放在旁邊人桌子上時,簡司年終于偏了偏頭看向她。
“你不開心嗎?”溫槐序問。
他從昨天下午放學那會兒就沒怎麼說話,現在第二天上午都快過完了,他還是不理人。
溫槐序是那種有話就直說的人,比起憋在心裡等别人去猜,她更習慣當面解釋清楚省去不必要的麻煩。
“沒有。”簡司年下巴埋在校服領口,睡眼惺忪,“我很困。”
其實昨天看見她和章文勳一起讨論數學題時,心裡還是有說不清的異樣滑過,但很短暫,也不至于讓他這麼頹喪。
真正讓他鬧心的是昨晚那事兒,簡鋒硬催着他回家吃頓飯,結果才坐了兩分鐘一場不愉快的家庭争吵就爆發,飯也沒吃幾口鬧得不歡而散。
不願多想,簡司年一頭紮在桌子上。
到中午飯點也沒起來。
路轶見怪不怪,和劉洋洋勾肩搭背的走了。
溫槐序抿了抿唇,看着旁邊人的後腦勺。
他安靜的時候是這樣,不開心的時候也是這樣。
自以為藏的很好的情緒,其實無意間就流露了出來。
發呆,不想說話,眼神空洞。
像是自己砌築了一座與人隔絕的圍牆,灰蒙蒙的石磚将人框得密不透風。圍牆内什麼也沒有,不長花不生草,光秃秃的壤土變成一片沙漠,死氣沉沉。
“一個月總有那麼幾天吧。”路轶扒拉着餐盤裡的菜,說,“悲春傷秋?這麼形容好像也不對,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司年挺抗造的。”
溫槐序盯着碗裡的紫菜蛋花湯,說:“是嗎?”
聽路轶的意思,這種情況持續的時間還不短。
劉洋洋咬着筷子,回憶了一下:“其實司年脾氣比之前好了很多,我跟他一個初中的,他那會兒才是真的狗見了都繞着走,學校的人都怵他。”
這段往事路轶不清楚,連忙追問:“怎麼個事?”
“嗯……”劉洋洋頓了一下,開始娓娓道來。
簡司年是初三那年突然轉過來的,恰好安在了他們班。
一開始大家也沒覺得有什麼,日子該怎麼過就怎麼過。後來不知道怎麼的,他突然和自己的同桌起了沖突,晚自習把人按在桌上打。
劉洋洋當時坐他前幾排的位置,聽見動靜回頭,看見少年那張面若冰霜的臉。
冷,劉洋洋隻能用這個字來形容。
他眉眼間帶着煩躁,按着他同桌的那隻手的小臂上青筋暴起,一直蔓延到手背。
這件事過後他被學校勒令退學,但他家裡人好像挺有背景的,把他保下來了。隻是被他打的那個男生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回家修養了個一段時間。
也沒人敢和他坐一起,旁邊的位置一直空着。
初中學校就那麼大點地兒,有點風吹草動都能傳個十萬八千裡的。簡司年走到哪,議論聲就在哪。
再後來他上課睡覺,逃課,去網吧打遊戲。
也不在乎那些議論,整個人自暴自棄的。
劉洋洋那會兒也是個失足少年,沉溺于網吧遊戲。兩人在網吧能碰上,于是劉洋洋見證了他一樁又一樁爛事。
直到中考前幾個月,劉洋洋幡然醒悟,自己不能再這麼玩下去了。
十四五歲的年紀心智不成熟,像劉洋洋這樣玩了兩三年最後關頭才想起來攢把勁的人占多數。辦公室擠了又擠,班上人相互問了又問,那段時間備考氛圍還不錯,一下課大家都不怎麼出教室,全埋頭刷題背課本。
劉洋洋為了防止自己的玩心,主動申請了住校。
他底子真的很差,複習幾乎是從初一的課本看起。
每天晚上就搬着根小闆凳蹲在宿舍晾衣服的露天過道,剛洗完的校服還滴着水,晾在鐵欄上一滴一滴擊打着地面。
古有水滴石穿锲而不舍,今有他劉洋洋水滴頭頂臨時抱佛腳。
夏天蚊子肆虐,他備了瓶花露水在旁邊,一會兒噴一下,搞得别人晾在上面衣服上也沾了點花露水味兒。
一樣的夜晚,劉洋洋把磁吸小台燈安在鐵欄邊,借着燈光琢磨數學題。
旁邊什麼時候坐着個人他也沒注意,直到煙味兒飄過來,他才捏着鼻子皺着眉看過去。
月亮很圓,整個過道都照得亮堂。
簡司年就靠着鐵欄,藍白色的校服外套松垮垮套在身上,站姿散漫。
頭發長得遮眼,煙頭的紅光忽閃忽閃,他手輕輕抖落那一點煙灰。
劉洋洋沒忍住捂着嘴咳了一聲。
簡司年慢慢擡眼看着他。
劉洋洋一顆心緊繃,壞了,他不想被按在地上打啊!
但簡司年隻是掃了他一眼,然後掐滅了手裡那根才燃了個頭的煙。
劉洋洋松了口氣,簡司年繞過他準備離開。
忽然,他餘光瞥到闆凳上攤開的練習冊。
劉洋洋背着他不敢轉身,大氣也不敢喘。
結果對方隻是伸出手,食指在一道題上面點了點。
“添一條中垂線。”
劉洋洋身體抖了抖,反應過來:“啊?”
“啊?”路轶張大嘴巴,“就這?”
“你懂那時候他的壓迫感嗎?我真的特害怕他揍我一頓,還有幾個月就中考了!”劉洋洋幾乎是吼出這句。還好食堂也嘈雜,沒人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