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娆絕對不是聽話乖巧的學生，她不愛聽課，還會罵髒話、打架，甚至從來不把老師和紀律放在眼裡。
可這樣一個學生，當她的好成績一直都很穩定，老師們不可避免地會對她滿懷期待。
彭實銳也是這樣，他看過姜娆以前在一中的成績，省重點出來的全校第一，不出意外的話，在三中自然也能穩穩地占據全校第一的位置。
“我看過你以前的成績，也聽一中的老師說過你畫畫特别好，很有天分。”
姜娆沒有接話，靜靜地坐在彭實銳對面，聽他繼續說：“你應該知道的，你文化課成績很好，考美術生的話，優勢特别大，往頂尖的藝術大學考絕對沒問題。”
他說完，辦公室裡靜了半分鐘左右，姜娆才神色平淡地開口：“嗯，我知道。”
“藝考報名十一月份開始，你要考的話，時間還很充足。”
“我不打算考美術生。”
“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姜娆不太習慣和别人談論這些私事，尤其這個人還是學校的老師，她現在很想撕一顆水果糖吃。
“你不想說也沒關系，我找你來也就是想了解一下。”
“沒什麼特别的原因。畫畫就隻是我的愛好，而且像我這樣沒有耐心又不努力的，藝考不會有很好的成績。”
“你也知道，學校每年都有保送名校的名額……”彭實銳頓了頓，仔細地想了好幾遍怎麼說比較合适，但理工男的思維實在找不出好的措辭隻得木讷地道：“依你的情況，雖然成績一直很好，狀态也很穩定，但校紀校規方面差了些，保送的可能性不大。”
姜娆沉默着不說話，彭實銳放輕了聲音安慰她：“不過下個月開始幾所名校的特招考試就陸續開始了，以你的成績，你可以去試試。”
辦公室又再度安靜下來，彭實銳以為姜娆會因為保送名額沮喪，想着他還該再說些什麼，姜娆已經站起來，活動了下剛養好的手腕。
“老師，還有别的事嗎？”
彭實銳在她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歎了口氣，“那幾所特招的學校都特别好，這畢竟是件大事，你回去認真考慮一下，和家長商量商量。”
從辦公室出來，姜娆往嘴裡丢了一顆檸檬味的果糖，又酸又甜的味道一下就流到了嗓子裡。
美術生啊……
好像大家都覺得她考美術生是最好的選擇，可畫畫對她來說就像鋼琴、射箭、騎馬一樣，真的就隻是個普通愛好。
姜娆在很早以前就定好了目标，她想學的是臨床醫學，美術生在很多方面會有限制，長時間的藝考也會影響她的文化課，至于特招，她并不打算參加，她想考的隻有那一所學校。
姜娆看見顧程的時候，他正懶散地倚靠着牆壁站在樓梯的拐角處，身邊站着三男兩女。
女生中身材高挑的那個就站在顧程正前方，不知在和他說些什麼，他低頭玩着手機，少見的一副拒人于外的姿态。
姜娆覺得站在顧程面前的女生有點面熟，可她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至于名字更是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顧程眼睛一直盯着樓梯向上的方向，見姜娆已經在下樓了，他站直了身體，用沉靜漆黑的雙眸看着她，手機被他動作流利地收進褲兜裡。
“我都等你好久了。”
“不知道你在等。”
她在辦公室也就待了不到十分鐘，姜娆沒想戳穿他。
顧程的神色看上去和平常并沒什麼區别，姜娆卻從他的語氣裡聽出了一些委屈，她忽然就有些失神。
聽鹿鳴問起顧程是個什麼樣的人時，姜娆隻會平靜地評價“還行”，可她是知道的，哪裡隻是“還行”，唐松柏沒說錯，在她這裡，顧程是特别的。
姜娆算不上是個好相處的人，甚至很多時候會讓人很難親近，就連青梅竹馬的秦煜也不例外，她很擅長沉默地照顧朋友，但同樣的，她也很擅長對朋友發火。
可顧程是不一樣的。
姜娆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她很聰明，在自知體力、耐力不如對方的前提下，她從來不會主動惹事，但也從來不會認慫。
從第一次接觸時，姜娆就知道，顧程并不是個好招惹的對象。
在最開始的接觸時，姜娆心裡的規劃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盡量不起沖突就可以了。
但顧程從來沒有欺負過姜娆，他對她始終表達出了善意。
這樣一個堅持一日三次的接送，每天無數次線上線下主動聯系，會在别人招惹她時主動擋在她前面的人，連姜娆也沒法把他當成平常且普通的某個人。
所以姜娆會好脾氣地容忍他偶爾的小玩笑，也會坦然地接受他的關心，甚至于他意圖明顯的示好，她也都不排斥。
顧程身邊的人也順着顧程的視線看過去，一看是姜娆，其中一個高高壯壯的男生咧開嘴笑着和她打招呼。
“姜娆，好久不見，原來程哥在等你啊。”
即使有人喊她，姜娆走路的節奏依舊緩慢，她眯着眼看對方，好半天才想起來他叫周文奇，以前在一中和秦煜他們打過幾場籃球的，她還有那麼點印象。
姜娆剛要走近，聞到一股煙味，生生地止住了腳步，絲毫不掩飾地皺了一下眉毛。
周文奇是多機靈的人，立馬就明白了，自覺地後退了兩步，與姜娆拉開距離，手在空中扇了扇，笑着道歉：“真是對不起，忘了我剛抽過煙。”
和姜娆相處過的人都知道，她沒什麼明顯讨厭的事情，唯獨讨厭有人在她面前抽煙，她從來不掩藏對煙味的厭惡。
姜娆扔了一顆糖給周文奇，“你們繼續聊，我先走了。”
站在顧程正前面的女生正微仰着下巴，上上下下地打量姜娆，另一個女生嬌滴滴地笑起來：“這是誰啊？周文奇，你不介紹介紹？”
介紹個毛，姜娆不久前才因為把你們舞蹈隊的打了被停課，你們能不認識？
周文奇心裡腹诽，但礙着對方是女生，面上又不好給人難堪，剛要說話，就見顧程已經走到姜娆身邊。
顧程好整以暇地垂眸看着姜娆，嘴角還帶着笑意，“沒有我的？”
姜娆微怔，不緊不慢地從外套口袋裡摸出一顆糖，當着他的面撕開，丢進自己嘴裡，“最後一顆，沒了。”
與顧程說話時，姜娆的語氣裡就多了些變化，因為是她熟悉的顧程，她話音的尾調微揚。
姜娆正微歪着頭看向顧程，微彎的雙眸因了笑意濕漉漉的，顧程心裡癢癢的，仿佛從她的言行裡感受到了一絲不知名的勾引。
“那你明天再給我。”
姜娆下意識地要點頭，突然想起昨天糖盒都被這人拿走了，右腮因為含着糖微鼓，“不給。”
“為什麼？”
姜娆懶得再搭理顧程，瞥了他一眼，擡手後用手背推開他，再繞過其他幾個人，慢悠悠地直接下樓梯。
被推開的顧程也不惱，反倒站在原地有些無奈地輕笑了聲。
周文奇和另外兩個男生都看呆了，這還是那個校霸顧程嗎？他什麼時候有這麼好的脾氣了？
先前說話的女生感覺自己被無視了，心有不甘地沖姜娆的背影喊了聲：“喂，你是叫姜娆吧？”
姜娆下樓的腳步頓了頓，以前也不是沒被人大聲喊叫過，她一般都不太會計較，但對方敵視的态度太明顯，她自然也沒什麼好臉色。
因為樓梯的阻擋，站在台階上的姜娆隻露出半個上身，臉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情緒。
“你這不是知道我是誰嗎？”
姜娆隻是輕描淡寫地說了這麼一句，少女卻感覺更是難堪，畫過淡妝的臉上一片羞紅，又固執地不肯認輸。
“你怎麼這麼沒禮貌？我都跟你打招呼了，你還裝作看不見？”
姜娆忽然笑起來，明明是站在低位，但她神情桀骜，像是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我吧，确實沒禮貌，不是随便什麼人我都會搭理。”
“你……”
少女完全沒想到姜娆會說出這樣的話，一點情面都不給人留，直把人氣得想哭。
事實上，她也确實哭出來了，一雙美目可憐兮兮地看向顧程，像是在向他控訴姜娆的惡行。
可顧程根本沒看她，他的視線一直放在姜娆身上，微低着頭，一點也不掩飾嘴角的笑意，雖然其他人都看不到。
比起姜娆平日裡淡漠的樣子，顧程更喜歡看她情緒外露的樣子，那樣會顯得她更有生機。
常樂琪輕輕拍了拍少女的肩膀，作出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樣，說話的時候更是正義感十足。
“姜娆是吧？你這麼說林筱，未免有點過分了。”
她先前不出聲，這會兒才站出來出頭，明眼人都能聯想到，她這是想在顧程面前作秀。
換了是别人，沒準兒會覺得尴尬，姜娆可不會，滿不在意地看她一眼，“這就過分了？”
常樂琪臉上的鎮定差點沒保持住，皺着眉指責：“都是同學，還都是女孩子，你這樣說話，顯得很沒有教養。”
女生之間的交流，男生也不好插嘴，周文奇對姜娆還算有點了解，姜娆現在看上去似乎沒什麼情緒，可她顯然已經沒了耐心。
果不其然，下一秒，姜娆就冷着臉，不耐煩地道：“你覺得你比她更有資格和我說話？”
姜家的教養也許算不上頂尖，但好壞與否還輪不到旁人來評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