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約在先,也知道他是又擔心她了,好脾氣地哄着他,“明天再陪你去看電影,行嗎?”
顧程“嗯”了一聲,卻仍是抱着她不肯松開,姜娆無奈,拍拍他的手,“顧程,先讓我去換個衣服。”
手腕被顧程用力地握住,姜娆感受到來自身後人的心跳,聽見他沉聲低問:“手怎麼流血了?”
姜娆這才想起來手背上的一串血珠,不甚在意地說:“和人打了一架,小傷,不嚴重。”
她抽回手,微屈膝順勢從他懷裡鑽出來,徑直回房間關門換衣服。
再出來時,顧程冷臉坐在沙發上,玻璃茶幾上放着銀色的醫藥箱,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的。
姜娆在他身邊坐下,主動把受傷的手遞到他面前,“我不疼,這種傷口就是看着吓人。”
顧程闆着臉一言不發,握着她的手指,低着頭給她的手背消毒、擦藥,他的動作很輕柔,像是在對待易碎的寶物。
十二月底有高三生的全市聯考,難度接近高考,運動會過後,顧時甯給顧程找了各科的家教,顧程這兩個月幾乎是夜以繼日地努力學習。
他之前落下的基礎課太多,為了不浪費姜娆的時間,學校以外的時間基本都留給了私教,今晚是難得的休息時間。
他比之前瘦了不少,黑眼圈明顯,但好在精神和健康狀态都還不錯,他偶爾會在學校打瞌睡,這種時候,姜娆總會握着他的手讓他睡一會兒。
姜娆有時候也會想:其實不在同一個大學,在同一個城市也不是不可以。
她和顧程說起時,他就笑着揉她的頭發,把她抱進懷裡,“我不要!我想每天都和你在一起,見不到你,我怕我會瘋。”
姜娆其實想告訴顧程的,真的沒關系的,她第一次喜歡人,這麼地喜歡他,即使再多花一點時間才能相守,她也不在意。
但她終究沒說出口,他在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優秀,她沒有拒絕和反對的理由,她就在他需要的時候給他鼓勵和支持。
顧程給姜娆處理好傷口,沉默地把醫藥箱收好,又沉默地去廚房給她煮姜汁可樂預防感冒。
和顧程認識以來,姜娆沒見過他在自己面前如此沉默的樣子。
顧程在姜娆面前總是充滿活力的,像是跟她有說不完的話。
姜娆靠在廚房門邊看顧程不熟練地切姜片,“顧程,在生氣嗎?”
顧程切姜的動作有些笨拙,聽到姜娆的話時手上動作一頓,等把姜片都切好了丢進鍋裡,他才低聲開口:“嗯,很生氣。”
“因為我沒去電影院嗎?還是沒接你的電話?”
“都不是。”
“那是為什麼?”
不是因為失約,也不是因為沒接電話,姜娆一時間猜不準顧程生氣的原因。
顧程把刀放回去,洗手擦幹,轉身後微皺着眉。
小鍋裡的姜片和可樂沸騰時發出“咕噜噜”的聲音,姜娆聽見顧程啞着嗓子說:“我和你說過,你可以依賴我,有什麼麻煩事都交給我。我突然聯系不到你,大冬天你穿這麼單薄一個人從外面回家,手上還受了傷。你覺得我不應該生氣?”
顧程煩躁地扒拉了下額前的碎發,“姜娆,出了事不能找我商量嗎?是我不值得你依靠嗎?我是不是很沒用?”
姜娆很想說不是,可她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卻沒能說出一個字。
在她面前,他總是一副笑意吟吟的樣子,溫柔體貼,強勢主動,偶爾也會孩子氣撒嬌逗她,喜歡黏在她身邊,每天都會和她說很多的話,發很多的消息。
他還從來沒有對她生氣過,她有些不知所措。
姜汁可樂的味道在廚房裡散開,顧程轉身關了火,掂起鍋倒了大半碗,“喝完早點睡,我先走了。”
顧程從身邊擦肩而過,姜娆往後退了半步,低着頭不敢看他,悶聲開口:“顧程,對不起。”
“早點休息。”
顧程走後,姜娆捧着碗坐在客廳裡,煮過的姜水辣嗓子,可樂的甜味根本壓不住,她強忍着喝完,趕緊從玻璃罐裡摸了顆水果糖。
石榴味的果糖平時吃着有點膩人,現在卻是正好沖淡了姜片的辣味。
茶幾上還放着前天和顧程一起買的數學題冊,姜娆盯着看了會兒,眼睛脹脹地難受,她像是一下子沒了力氣,蓋上毯子蜷縮着側躺在沙發上。
她從小到大打過無數次架,不是沒受過嚴重的傷,和姜楠一起在部隊進行實訓時,她甚至被打得住過院。
姜家在打鬥訓練這方面很嚴格,即使姜娆是女孩子也必須具備自保能力,但在她八歲以前,她也隻需要學會最基礎的自保。
一直到八歲那年的綁架案,姜娆是自那以後才開始和姜楠一起去部隊進行實訓的。
起初姜成君因為太心疼孫女也反對過,但因為姜娆還要去學校,保镖不可能二十四小時守在她身邊,加上她邊界感強,不肯讓人靠近,他也就沒再多說什麼了。
這個時候的姜家對外已經不再公開任何關于姜娆的信息,秦家離得近,姜娆上、下學就改坐秦家的車,秦煜成了給她打掩護的人。
這幾年,随着姜娆在各方面的迅速成長,和人打架很少再受傷,偶爾哪裡傷了破了,她自己都不在意,也就偶爾秦煜會大呼小叫。
姜家和秦煜他們誰也沒有像顧程這樣,隻是很小的擦傷,他也小心翼翼地謹慎處理。
姜娆在沙發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第二天被阿姨強制叫醒,發現她在發燒,阿姨給家庭醫生打過電話後給她喂了顆退燒藥。
因為秦煜的事,秦家特意讓秦卿聯系姜娆到老宅來一趟,姜娆沒回微信,電話也打不通,秦卿一大早就開車到三中附近的公寓找人,他到的時候,姜娆剛吃完藥。
坐在秦卿的車上時,姜娆還在想:好像浪費了顧程煮的姜汁可樂。
退燒藥起效後,姜娆體溫恢複正常,縮在沙發上睡了一夜留下的後遺症,她整個人都蔫蔫兒的,沒什麼力氣,全身都酸痛。
這會兒秦家一大家子人聚在樓下的客廳裡,姜娆避開人群站在二樓的樓梯邊,秦卿給她遞了杯白開水,“感覺好點了嗎?”
姜娆捧着杯子暖手,“秦煜的事,我在這裡不合适。”
“秦家從來沒有把你當外人。”
她穿着米色的寬版毛衣,蓬松的自來卷被綁了個低馬尾,兩邊的碎發有些淩亂,雙手捧着竹葉青的瓷杯小口喝水,略微蒼白的臉透着病态,看着卻又溫順得很。
秦卿忍不住伸手,想給她整理下碎發,手還沒靠近她,她已經迅速避開,後背悶聲撞上欄杆扶手。
但姜娆看上去像是不知道疼。
他有點意外,有點失落,面上隻是一副戲谑的神情,“至于這麼避着我嗎?小青梅,你這樣讓我很難過的呀!”
姜娆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她昨晚想了很久,她并不像顧程說得那樣,她隻是習慣了自己解決問題,她已經太長時間沒有依賴過别人。
“小青梅,别這麼敷衍我。”
“嗯。”姜娆吹了吹杯子裡升起的熱氣,微眯着眼睛,“秦爺爺為什麼要讓秦煜出國?”
“讓他出去學點有用的回來,總好過一輩子瞎混。”
“在國内待着有什麼不好?他要是不想學,出國不也還是混日子。”
“會比在國内好些。”
姜娆挑了挑眉,“能好多少?在國外更沒人約束他,不是更自由?”
“在國外不會有你護着他,也不會有秦家護着他,過什麼樣的生活全看他的表現。”
“有必要嗎?秦家就算是多養十個秦煜這樣的,又有什麼難?”
“那就讓他這麼一直無所事事下去?就這麼無知下去?”
與秦卿争執是很費心費力的事,姜娆才剛退燒,額角開始隐隐作痛,“你們就不擔心他一個人在外面出事?”
“怎麼可能不擔心,可秦家能護他一輩子嗎?”
“秦家護不了,有我在。”
“全靠你護着他,那他還算個男人嗎?十年前就靠你保護他,那以後的十年、二十年呢?你也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以後永遠都在他身邊的。”
十年前的事,一直是姜娆心裡的刺。
姜娆站不穩似的晃了晃身子,用力握住手中的瓷杯,指尖發白,臉色慘白得吓人。
秦卿自知一時情急說錯了話,扶着額頭向她道歉:“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說。但秦煜真……”
“别說了。”姜娆冷着臉打斷他,“你們秦家的事,自己決定就好。”
她全然不管秦卿還要說什麼,下樓的時候腳步踉跄,一路扶着樓梯,這才沒摔倒順着樓梯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