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父是生意人,自然聽得懂他的意思。
可就是聽懂了,才覺得怪。
這城裡誰人不知,謝家二爺是個病歪歪的,也就他閨女一門心思往火坑裡跳,就是不陪着回門,旁人看着謝侯爺的份上,也不敢嚼舌。他覺得怪,也沒說。謝家有心給他閨女長臉,他也沒必要把事情打破砂鍋問到底。
“原來是謝侯爺,失敬失敬。”虞父笑道。
謝诏自稱小侄,他可不敢真把謝诏當侄子。
“外面風大,快快進府。”虞父招呼着。
一路上,虞母拉着虞枝意噓寒問暖,情之所至,面露不忍,背過臉去用帕子擦了兩把淚。面對虞母的真情流露,和她黑發中夾雜着的幾縷銀絲,虞枝意心中湧起一股悔意,酸澀難忍。
這是這具身體的情緒。
我會替你好好照顧好父母的。
放心。
虞枝意在心中默默道。
不一會兒,心中的情緒消散,虞枝意的眼尾滑過一滴隐秘的淚。
謝诏與虞父先行半步,似有所感,不經意間回頭,恰好看到她眼中的悔意和那點淚意。他漠然地轉回頭,事已至此,無法挽回,悔有何用。
可那滴淚,到底在他心中留下了痕迹。
謝诏陪着虞枝意回門,可到底不是她的夫婿。虞父陪着他在前院喝茶,虞母帶着虞枝意回到出嫁前的院子裡。院子裡的一草一木都與從前沒有半分區别,維持着她出嫁的樣子,就屋内的陳設也别無二般。
沒有謝诏這個外人,虞母和虞枝意說起體己話。無非是她嫁入謝家過得如何,謝家待她如何…虞枝意一一回答。聽見她說謝家待她極好,虞母心中寬慰,卻也不肯盡信。這謝家就是待虞枝意再好,也是當她是新媳,是個外人,如何能與在自己家中相比。想到這,又不免落下淚來。
虞枝意好聲勸解,勸了許久,虞母才收住淚。
虞母看着她體貼的模樣,眼眶又是一酸,“從前你做女兒家的時候,性子天真爛漫。如今到了别人家,倒乖巧體貼起來。”這其中,不知要吃上多少苦。
“娘。”虞枝意依靠在虞母的肩頭,話中已然帶上哭腔,“娘。從前是我不懂事。傷了爹娘的心。”
兩人抱着,又是痛哭一場。
直到前院派人來傳話,到了用飯的時辰,母女兩才收住淚。
簡單收拾了一番,母女相攜去了前院。
謝诏八面玲珑的心思,存心與人交談,便叫人察覺不出他的意圖。虞父一開始還對他頗有不滿,幾句話下來,差點将他引為知己,若不是還記得他的身份,隻怕當場要拉着他跪下拜個把子。他越說越激動,竟拉着謝诏的手不肯放開。
還是虞枝意母女兩人來了以後,他才矜持地咳了一聲,放開了謝诏的手。
雖重新梳洗過,還是能看出虞枝意眼眶微紅,方才哭過。
謝诏隻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
倒是虞父看見虞母這樣子,心疼的不得了。也不顧謝诏在這,直接拉上虞母的手,低聲與她說話。
說句不合規矩已經是擡舉,虞家上下,似乎完全沒有規矩這種東西。沒有那些繁文缛節的規矩束縛,他們更加鮮活。
虞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暗地裡擰了一把虞父,“擺飯吧。”
虞家家财萬貫,卻沒有奢靡之風。桌上擺着清淡的菜品卻并不敷衍,甚至能看出主人家的用心。謝诏看着這些菜,鬼使神差地擡眼朝虞枝意一看,卻看她面不改色,甚至有些欣喜。
好矛盾的一個人。
仿佛和那個對他糾纏不清的女人,割裂成兩個人。
虞枝意自然察覺到他的眼神,可她并不在意。謝诏看她的目光已經比之前溫和太多,隻要消除了謝诏對她的殺意,那就沒什麼好怕的。她不必刻意讨好,惹人嫌話,隻需要保持距離。
用完飯後,按照習慣,虞枝意并不想那麼早回謝家,她準備同謝诏商量一下,再留一會兒。
還不等她開口,便聽見謝诏向虞父虞母辭行,“伯父、伯母。小侄還有公務在身,要去公幹,待晚上再來接枝意回去。”
謝诏如此開明,虞枝意始料未及,她眼睛微微瞪圓,驚訝地看着謝诏,隻一眼,便又轉回爹娘身上,勾起唇角,毫不掩飾自己的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