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動聲色地環視全場,将幾個眼神、姿态最為露骨的記在了心裡。
但裴聽寂沒預料到,李淨還是來了三層。三層,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如果有人願意帶他走,他就幾乎能被帶走。
思及此,裴聽寂用力捏了下李淨的臉頰,如願看到因洗澡而稍微泛紅的皮膚上浮現出一塊玫瑰紅痕。
“要不要留在我身邊?”裴聽寂又用手去摩挲那塊紅痕,他頓了頓,又補充一句,“我很有錢。”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實在荒謬,在裴家那個圈層,财富早已不是需要宣之于口的東西,就像人不會特意告訴别人自己能呼吸一樣。
李淨微微一怔,随即明白過來,他垂下眼睫,極輕地搖了搖頭。
還差十三萬。
北半球的寒風正肆虐,而南半球的極光要等到六月才會在夜空中流淌。時間足夠,他可以重新去掙去南極的路費,
也足夠他,最終死在極光裡。
于是,他伸出手,寬大的睡衣袖子滑落,露出微微凸起的腕骨。他的手指修長勻稱,沒有裴聽寂的粗粝,隻有因為練習拿手術刀而磨出的薄繭。
他小心翼翼比了個一又比了個三,問,他聲音很輕,卻帶着孤注一擲的堅決,“十三萬...還需要做什麼?”李淨想盡快讓林奶奶脫離危險。
裴聽寂忽然笑了,那笑聲并不愉快,反而帶着暗湧的危險,“十三萬?”
随便誰帶着這個數字來,都能帶走?
李淨本能感受到了男人的不悅,抿唇。趁着洗澡時吃下的止痛藥還沒有完全生效,胃又抽痛幾下,他下意識縮了縮身體。
“成為我的人,你能拿到手可不止一萬個十三萬。”裴聽寂的語調有些冷,“你要不要認真思考一下。”
李淨還沒說話,手機鈴聲就響了。屏幕亮起的瞬間,“薛少”二字連同那串完整号碼一并落入裴聽寂眼底。
裴聽寂記性很好,加之許多通訊号不方便直接記在手機裡,因此,有往來的人手機号都直接印在他腦子裡。
薛少銘。薛氏地産那個不成器的二世祖。裴家去年為了港口地塊跟這人打過交道。
他和李淨什麼關系?是李淨的金主還是他的狩獵對象?
裴聽寂眉宇壓下來,眼底是一片暗壓壓的波濤,他直接劃了接聽。手機中傳來薛少銘醉醺醺的聲音,“寶貝,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我的條件?覺得不夠還可以加。上次見到你我真高興.......”
聞言,裴聽寂直接挂了電話。十秒後,手機再次震動起來。
裴聽寂直接關機,将手機扔到一邊。他用用指節抵了抵眉心,再擡眼時,方才的躁郁已蕩然無存,隻剩下捕食者評估獵物價值的冰冷審視。
李淨的指尖下意識地揪緊了被角。但裴聽寂隻是沉默地起身,倚在床頭。
“睡吧。”
主燈熄滅時,他的聲音和黑暗一起落下來。
幾盞小夜燈在牆角泛着暖黃的光。
“明早将錢打給你。”
盡管今晚發生的事情對李淨來說過于刺激了,但白天他搭公交去五十公裡外的山區探望了曾經幫助過的一個小女孩,晚上又來工作,确實已經很勞累。
燈光亮着,裴聽寂和他說話,他還能保持清醒。燈光暗下,他确實困倦了。
裴聽寂說會給他錢,裴聽寂沒讓他做什麼。
李淨暗想,等明天給林奶奶打完錢,他就繼續努力打工,将裴聽寂的錢還給他。
就這樣想着,李淨進入了夢鄉。就連他自己也沒有發覺,他雖然有些畏懼裴聽寂,但也莫名從裴聽寂身上得到了一些心安。
一切都很舒适,床托起了他的身體,讓他仿佛陷入了一朵柔和的雲。安神熏香均勻彌漫。無論是溫度還是濕度,都調整成最讓人放松的狀态。
他已經很久沒在這樣妥帖的環境裡睡過了。
李母講究嚴厲教育,李淨的床闆總是很硬。夏家沒有地暖,他睡前要開電熱毯,等待床變暖的時間總是很冷。
但裴聽寂還沒有睡着。
感覺到李淨已經入睡,裴聽寂拿出手機,行程表在屏幕上滾動:年終審計會議、港口項目終審、董事會述職……年關将至,有許多事需要收尾。
正當他思考如何推掉裴爺爺要求他明晚回老宅的要求,原本睡夢中的人卻發出了一聲帶着些痛苦的悶哼。
裴聽寂借着夜燈光去看,李淨的眉已經皺了起來,身體也蜷縮起來,有些發抖,右手不自覺捂着胃。
裴聽寂沒多想,隻當是李淨因為在包廂被他用大衣裹着時故意喂了些烈酒而難受。他的體溫向來偏高,因此手撫向李淨的胃部,一下下舒緩地安撫着。
直到李淨重新舒展了身體,裴聽寂才停下。他認真凝視了李淨很久。最終,略無奈地歎了口氣。
他躺下,将李淨攬到了懷裡。
無論李淨是否答應,他都要他。
品性惡劣又怎樣,隻要裴聽寂把他看好就行了。
他有很多錢,多到足夠李淨揮霍一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