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淨已經很久沒這樣痛快哭過了。
查出病時沒哭,被夏潤栽贓他沒哭,和趙易然分手他沒哭,離開李家他也沒哭...因為李父李母以及趙易然對眼淚的厭惡,李淨早已認為眼淚是一種糟糕的東西。
他哭得幾乎要沒力氣了,上身都要陷入裴聽寂懷裡。裴聽寂沒說話,睫毛垂下,很認真很認真輕輕盯着那道顫抖的脊背。
黑色羊絨大衣沾染上淚水,更深的墨色被暈染開。裴聽寂毫不在意,隻是将手臂又收緊了幾分。
李淨的淚水幾乎也要被哭幹了,鼻息不穩,整個人在發抖。裴聽寂擡手,看了眼表,想了想,給司機發了條消息。
不多時,司機就來了。車隔闆升起,稱職的司機沒多看李淨一眼,認真履行自己的職責。
車窗外,雪下得益發大,勉強才能看見路燈的光暈。車輪留下的轍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滅。
前方是雪,身後是雪。
世界沒有了起點,也沒有了盡頭。
李淨漸漸平靜下來,後知後覺感受到裴聽寂大衣上的香氣。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把裴聽寂的衣服弄得一團糟,手指略慌亂地搭上衣領,想要撫平那些皺褶。
“沒事。”裴聽寂捉住他的手腕,“一件衣服而已。”
黑色奔馳緩緩駛入庭院,有傭人已經撐好傘,等待他們下車。
走進門,Lucky正對着魚缸沉思。聽到聲音,哒哒朝着兩人跑來。它跑到李淨面前,立起來,前爪搭在李淨大腿。
李淨稍微俯身,摸了摸Lucky的腦袋。lucky似乎感覺出了李淨的不開心,躺倒,露出柔軟肚皮。
裴聽寂将大衣搭在衣架,看了眼圍過來的幾位阿姨,“辛苦了,大家回去吧。”
于是,偌大的房子裡又隻剩下他們兩人。
餐廳裡,晚餐靜靜地擺在桌上。幾樣清淡小菜,擺盤精緻。雞湯煨在保溫盅裡,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裴聽寂搭着李淨肩膀,走到一樓盥洗室。李淨自覺有些丢人,還沉默着,機械地跟着裴聽寂走。
裴聽寂展開一塊新毛巾,沾了水,準備擦拭李淨的臉。
李淨回過神,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擺手,“我自己來就可以。”對此,裴聽寂置若罔聞,骨節分明的手穩穩托住他的下颌,另一隻拿着毛巾開始擦拭。
裴聽寂曾走過槍林彈海,并不覺得昨晚因為撿玻璃碎片造成的傷算什麼。
都清潔完,兩個人開始吃飯。餐桌上,李淨低着頭喝着裴聽寂盛的雞湯。熱氣氤氲,他始終不敢擡頭與對方對視。
“晚安。”各自回房時,裴聽寂仔仔細細看了下李淨仍有些泛紅的眼角,“好好休息。”
深夜,李淨迷糊醒來,他是被凍醒的。這很奇怪,因為房間是二十四小時恒溫的。憑借僅剩的理智,李淨伸手試了試自己額頭的溫度,果然,發燒了。
他掙紮着想起身找藥,卻因在黑暗碰到小茶幾,而重重摔倒在地毯上。茶幾上的杯具砸落在地,破裂成許多碎片,水痕也在地毯彌漫。
幸好碎片沒傷到李淨。
還沒等李淨撐起身子,房門就被猛地推開。
刺目的頂燈驟然亮起,裴聽寂站在門口,他原本正在開一場有時差的會議。聽見李淨的動靜,與合作方緻歉,結束了會議。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李淨身上,“怎麼摔了?”
李淨一時不适應明亮的燈光,眯着眼,視線裡裴聽寂的身影分裂成模糊的重影。大約确實是燒糊塗了,李淨少了那分平日對裴聽寂的忌憚,他竟挽起睡褲,指着小腿上的淤青,“疼。”
裴聽寂快步走上去,查看那塊淤青,于此同時,感知到李淨的體溫。
“三十九度二。”電子體溫計發出提示音。
裴聽寂扯松領,歎了口氣,打橫抱起李淨。李淨終于也不難為情了,他看着裴聽寂襯衣的扣子,覺得雕刻得很精美,于是伸手碰着玩兒。
等到裴聽寂将李淨抱回自己的房間,低頭看見,自己前兩顆扣子已經全被李淨解開。
裴聽寂沒管,拿出醫藥箱,找到退燒藥。他單手捏着藥片,另一隻手輕輕捏住李淨的下巴,低聲道,“張嘴。”
李淨卻不聽話,依然迷迷糊糊地玩裴聽寂紐扣,指尖偶爾擦過裴聽寂的胸膛。
裴聽寂感覺自己應該也要發燒了,要不然身體怎麼會那麼燙人。他歎氣,将領帶扯下來,手指翻飛,三兩下捆住那雙亂動的手。
李淨低着頭,看了看,皺起眉,似乎有些不滿,但又無可奈何。
藥片剛碰到舌尖,李淨就閉緊嘴巴。低頭,是一副要将藥片吐出來的姿勢。
“不許吐。”裴聽寂的聲音沉了下來,他拿過水杯,放倒李淨唇邊,“就着水,很快就咽下去了。”
李淨皺着眉将藥咽下,裴聽寂将李淨環在懷裡,溫熱的氣息拂過李淨的耳尖,“睡吧,醒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