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淨隻覺得眼前這一切荒謬又怪誕,像是在做夢一樣。迷茫之中,他仿佛感覺自己已經置身事外,以第三視角,靜靜看着狂暴的趙父、瘋癫趙李母和一片狼狽的自己。
奚禾死因帶來的痛苦與連日來的疲憊摻雜在一起,他想,一起死就一起死吧。
都死了,什麼就都可以結束了。
奚禾受過的,他也應該承受。這樣很公平,甚至還便宜自己了。
畢竟,奚禾,才是最無辜的。
趙父見李淨不說話,眼底憤怒再次飙升,猛地一腳踹翻一桶汽油,液體瞬間流滿地面,伴随着刺鼻的氣息,“你以為我隻是在吓你嗎?”
就在這時,李淨手機鈴聲響起,正是裴聽寂。
裴聽寂剛讓人将裴父清出去,想查一下李淨動向,卻發現李淨已經失去了消息。
趙父一愣,接着大笑出聲。接通電話,聲音因亢奮而高昂,“城南倉庫三樓,你不來,他就死!”
......
幢幢人影侵入昏暗的光線,灰塵覆上锃亮的鞋面。裴聽寂出現在樓梯口,身後還帶了人。
趙父唇角揚出一個堪稱瘋癫的笑,“哈哈哈哈,你來了,傻子,真是個傻子。”他又接連踹翻了幾桶汽油,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打火機,晃了晃,“你留下,那些人都下去。”
裴聽寂擡了擡手,示意身後的人後退,然後自己站到了倉庫門口。
當他看清李淨的模樣,一瞬間,眼睛沉沉壓下去,眼底全是憤怒與冷厲。
李淨朝他搖頭,幹涸的嘴角還沾染着血絲,因為折磨,他幾乎要失聲了,嗓音嘶啞到幾乎要辨不出語句,“走,快走。”
裴聽寂朝李淨搖搖頭,唇角極輕揚了揚,是一個略帶安撫性質的笑,無聲說了三個字,“不要怕。”
趙父眼底泛紅,喘息益發重,嗓音嘶啞,“先别過來,捅自己三刀。”他将一把刀踹到裴聽寂面前,“我要親眼看着。”
裴聽寂垂眼看了地上雖然髒污卻仍閃着寒光的匕首,沒有猶豫,俯身拿起那把刀。
李淨越發着急,搖頭,“别管我啊,走。”語音未必,就被趙母拿起木棍又重擊了一下,她朝裴聽寂笑,“用力,别僥幸。”
裴聽寂低頭拿着那把刀,掌心抵着刀柄,直直朝自己腹部壓下,刀刃刺破布料和皮膚,發出悶響。不多時,血迹洇出,将原本黑色的襯衫染得更黑。
裴聽寂眉頭都未皺一下,但繃緊的脊背暴露出他的痛感。
有血滴在地上。
趙父拍了幾下手掌 ,“還有兩下。”
蒼白的指節攥住刀柄,第二刀刺入時,身體終于支撐不住,裴聽寂撐着牆,緩緩将刀拔出,又再次刺入。他臉色蒼白,面無表情,眼底卻一片血色蔓延。
“哈哈哈哈哈,好!”趙父終于靠近裴聽寂,一腳踹在裴聽寂的膝蓋上,勉勵支撐的身體終于站不住,裴聽寂悶哼了一聲,跪在地上,大片大片血水灑落。
他看着趙父,一字一頓,努力保持語氣平靜,“放了李淨,我會給你們錢,送你們出國,給你們新的身份,并不再追究這件事。”
聞言,趙父先是定定看了裴聽寂幾秒,接着又踹向裴聽寂的傷口,他看向天花闆,大笑,“易然啊,我為你報仇了。”
“現在我們一起死吧。”
他點亮打火機,一張紙放在火焰上。看到趙父動作的那一刻,裴聽寂瞳孔猛然收縮。趙父大笑着松開手,帶着火苗的紙張墜地。烈焰幾乎同時轟然而起,火焰與黑煙充斥着整個空間。
氣浪灼熱,視野完全消失之前,裴聽寂咬牙,拔出了刀,血珠幾乎刹那間就可以幹涸。
他朝李淨撲去。
繩索被割斷,他把李淨護在懷裡,背對着,撞上三樓玻璃。
砰得一聲,玻璃破碎,無數碎片映射着火苗,跟着兩人從空中墜落。火舌追趕一般沖出,仿佛一隻不甘獵物逃亡的野獸。
身後是煉獄,面前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