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聽寂不死心,繼續按下重播鍵。但結果都一樣。四五次後,他終于松開了手機,低頭,拆開了那封信。
信不長,内容不多。有感激,有祝福。但看完後,最令裴聽寂印象深刻的和無力的,是最後一句,“和你在一起太危險了,抱歉,我不喜歡這種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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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李淨不确定裴聽寂會不會找他。但為了隐蔽,這一路李淨除了公交就是打車,用的都是現金。
他身上傷口很多,但幸好,都不是什麼緻命傷。被寬大的外套裹住,除了臉看上去蒼白些,身形看上去清削些。倒能說能走,也不會吓到人。
他想起當他知道裴聽寂手術很順利,過幾日會醒,沒有生命危險時,和傅祈宗說要離開,傅祈宗眼睛裡的默許。
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哪走,能去哪。最終,随手在地圖上找了個小村莊。
他取了十萬塊,畢竟,他需要一個地方安靜等待死亡。但死在别人家裡,終究是給别人帶來晦氣。所以,他需要購置一套村房。
這是他來到的第三天了。前幾日勉強撐着買好房,雇人打掃幹淨,終于勉強安頓下來。
有鄰居好奇打聽他的來處,他來這裡幹什麼,李淨笑笑,回答,“病了,不是傳染病,可能活不了多久,來等死。”
對方愣了一下,眼睛裡浮出明顯的憐憫。道别後,又很快回來,給他送了些自家種的新鮮蔬菜。鮮紅的西紅柿,水靈的白菜和翠綠的蒜苗......
蒜苗。李淨想起來以前無聊時,研究過的蒜的一生,蒜種、蒜苗、蒜苔、新蒜,他也想起了裴聽寂教他如何挑蒜。
他強迫自己把目光從桌子上的蔬菜移開。
難受,真的很難受。李淨垂眼看着自己的繃帶,有些血色已經滲出。他面無表情地捏住尾端,随意一扯。
傷口被護得并不仔細,已經有些粘連,于是有些薄薄的皮肉被帶起,立即有新的血珠滲出,順着皮膚蜿蜒。
剛拿起藥,忽然躬身咳了幾聲,又有新血從身體内被帶出,他扯了幾張紙巾,擦了擦嘴角。
李淨眉梢連動也不動。
他需要用身體的痛苦來贖他心裡的痛苦。
他是災星、是厄運的引導者,如果沒有他,無論是奚禾還是裴聽寂都會生活得很好。
可偏偏有他,偏偏因為他……
他默許着、縱容着這種自我懲戒。
放下紙巾,他開始擦身上的傷口。藥膏被随意塗抹,臉色越來越蒼白,眼底卻是死寂一片。
繃帶終于被換好。
他起身,推開門,夜風帶着潮濕的泥土香撲面而來,鄉村的月光似乎比城市要亮,将整個院子都照明。這院中也有一棵梨樹,梨花已經開過了時節。
很多時候,時節很重要。
他擡頭看着夜空中那一輪月亮。
如果那年,牽回Lucky的,遞給他巧克力的是裴聽寂,是不是後來的事就不會發生,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又一陣夜風吹過,吹亂了他的頭發,李淨伸手,将頭發從眉眼處往後撥,于是看見月光流淌在那枚戒指上。鬼使神差地,他摘了下來。指尖搭在圈内,意外摩挲到一行小字。
他借着月光能看見那枚戒指。
"You had me at hello."
李淨在心底默念了一遍,終于,緩緩笑了,帶着自嘲與苦澀。
一見鐘情嗎。
他擡手捂住眼睛,但還是有液體浸濕潤了睫毛,從指縫溢出。人生中能擁有一個人的一見鐘情是一件幸事,隻可惜,命運愛開玩笑。如果裴聽寂對十八、十九、二十歲的李淨一見鐘情該多好。
但千萬千萬千萬不要是二十一歲的李淨。
蟲鳴聲越來越多了。李淨阖上了門。将月光擋在門外,轉過身,背靠着冰涼的門闆,直接滑坐在地上。
很想擁抱。
很想裴聽寂。
他想問問裴聽寂,裴聽寂長他六歲,總會有點辦法,能告訴他,他該怎樣才能向奚禾彌補過錯。
戒指被牢牢握在手心,他難過地蜷了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