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濕黏膩像無形的蛛網,死死裹住整個校園。江叙攥着那卷嶄新的繃帶,站在美術教室中央,窗外的雨聲漸漸模糊成白噪音。陸沉留下的顔料管還帶着塑料包裝的溫度,钴藍色的外殼在昏暗的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與他破碎的畫作形成詭異的對照。
走廊盡頭傳來放學的喧鬧聲,桌椅挪動的刺耳聲響順着門縫鑽進來。江叙彎腰撿起被紅墨水浸透的畫紙,碎發垂落遮住淤青的側臉。當他将畫紙塞進垃圾桶時,手指突然觸到袋底的硬物——那顆草莓硬糖還安靜地躺在那裡,糖紙被攥出細密的褶皺。
天台的鐵門發出鏽蝕的吱呀聲時,江叙正把畫具塞進帆布包。暮色從氣窗斜斜切進來,在地面投下狹長的光影。他鬼使神差地順着樓梯往上走,繃帶下的傷口随着步伐隐隐作痛,卻比不上胸腔裡翻湧的困惑與期待。
推開通往天台的門,潮濕的風裹挾着雨水的腥甜撲面而來。江叙眯起眼睛,在陰影中辨認出倚着水箱的身影。陸沉單手夾着香煙,白色煙霧在暮色裡打着旋兒,另一隻手把玩着枚銀色打火機,火苗明滅間照亮他下颌鋒利的線條。
"來得比我想的快。"陸沉頭也不回,踢開腳邊的空易拉罐。金屬撞擊地面的聲響驚飛了角落的麻雀,江叙這才注意到天台上散落着幾個啤酒罐,還有半盒沒拆封的草莓硬糖。
江叙攥緊帆布包的肩帶,繃帶下的傷口突然火辣辣地疼。他看着陸沉轉身時後頸的疤痕在暮色中若隐若現,想起對方校服口袋裡露出的糖紙,喉嚨發緊:"為什麼......"
"需要理由?"陸沉挑眉,香煙在指尖明明滅滅。他突然逼近,煙草混着橘子汽水的氣息籠罩住江叙,"還是說,你覺得我該像那些蠢貨一樣,往你畫上潑紅墨水?"
江叙下意識後退,後背撞上鏽迹斑斑的水箱。陸沉比他高出半頭,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卻遮不住眼底翻湧的情緒。當陸沉伸手去夠他肩頭的畫包時,江叙條件反射地瑟縮了一下,這細微的動作讓陸沉的手僵在半空。
"怕我?"陸沉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收回的手攥成拳抵在水箱上,金屬發出沉悶的震顫,"那天在便利店......"他頓了頓,香煙灰燼落在江叙鞋尖,"你盯着貨架上的草莓硬糖看了三分鐘。"
江叙猛地擡頭,雨水順着發梢滴進衣領。記憶突然清晰起來——三天前那個暴雨夜,他攥着僅有的硬币站在零食區,最終卻隻買了最便宜的創可貼。而現在,眼前這個總與不良少年混在一起的陸沉,竟記得他在便利店的每一個猶豫。
"所以那些糖......"
"别想太多。"陸沉别開臉,把最後半截香煙按滅在水箱上,火星濺在江叙手背,燙得他一抖,"明天截稿,你的畫......"
"毀了。"江叙低頭盯着帆布鞋上的紅墨水漬,聲音輕得像被風吹散的霧,"就算重畫......"
"用這個。"陸沉突然扯開校服領口,從脖頸摘下條銀色項鍊。鍊子末端挂着枚舊懷表,表蓋内側刻着模糊的字母。他把懷表塞進江叙掌心,金屬的涼意讓後者瑟縮了一下,"淩晨四點,天台有月光。"
江叙還沒來得及開口,陸沉已經轉身走向鐵門。雨不知何時變大了,豆大的雨點砸在鐵皮屋頂上,發出密集的鼓點。當陸沉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樓梯口時,他突然回頭,聲音混着雨聲傳來:"繃帶該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