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湘江又看了一眼自己字斟句酌寫好的狀紙,揉了揉額角,耳邊傳來貓頭鷹盤旋飛動迫不及待的笑聲。
她也迫不及待。
永安侯府,你怕是沒有準備好吧?我,又來了!
永安侯府裡。
入夜了。雕欄畫柱的長廊裡隔着十多步就挂着小巧燈籠,燈籠上畫着桃枝,綴着珍珠,在杏花淡淡的香氣中随風微微地搖曳,星星點點明明滅滅,自成一種旖旎的風景。
侯夫人陸芙蓉已卸了妝,揉了揉額角舒舒服服靠在迎床軟枕上,接過了魏嬷嬷遞過來的安神茶,輕輕地呷了一口。
不知不覺便失了神,半晌才道:“那賤人還揚言要報仇?”
魏嬷嬷輕蔑地撇撇嘴,為陸芙蓉蓋上細錦合歡披肩,安慰道:“奶奶聽她說呢,這樣的名聲掃地人贓俱獲,她還有臉出來報仇?”
陸芙蓉微笑着又呷了口茶,卻是問道:“侯爺回來了嗎?”
魏嬷嬷湊近陸芙蓉耳邊,低聲道:“侯爺聽了不過就皺了皺眉,接着跟賓客應酬了,而今老夫人專門跟侯爺說着話呢!”
陸芙蓉眼神暗了暗,幽聲道:“老夫人一定怪我弄得家醜外揚,一個妾,不明不白地病死了多好,再給一筆銀子,方顯得我們侯府知恩厚道。”
魏嬷嬷也随之歎了口氣:“誰知道夫人您心裡的苦!”
陸芙蓉望着自己的纖纖手指,目光最後落在鮮紅的丹寇上,冷笑道:“不明不白地死了,那賤人就永遠成了他心口的山杏花,他永遠憶着念着,而今,那賤人還活在那片山杏花下呢,他隻會一想起來就覺得惡心!”
她的唇邊漾着淡淡溫柔的笑,對魏嬷嬷道:“無聲無息的事情多了,哪裡有如今這樣來得痛快!”
魏嬷嬷拍拍她的手腕勸慰道:“老夫人哪裡不懂得這其中道理,就算怪也是心裡怪,哪裡會在侯爺面前說您的不是。這事老夫人隻會全推在那謝氏身上,說不定現在還在責罵侯爺識人不清,擡了心機叵測的女人進門,給侯府抹黑呢!”
陸芙蓉“叮”一聲将茶蓋扣在盞上,輕哼一聲道:“我現在可以倚仗的,也不過就是老夫人這點子包容寵愛了!我已有潤哥兒傍身,侯爺的寵愛什麼的,哼,就權且讓我,任性這一次吧!”
而永安侯府榮萱堂裡,侯府的陸老夫人,果真正在訓斥永安侯林炜。
“若不是你存了那幾分好色的心思,将那謝氏領進門,又偏些寵愛,哪裡便給了那謝氏這份野心,出了這樣的事,我們侯府的臉面還要不要了!有這麼個奇恥大辱,以後潤哥兒的名聲都會被帶累!”
林炜隻垂手低頭聽訓,并不言語。
陸老夫人身旁的林嬷嬷忙勸道:“老夫人切莫生氣,當年侯爺年輕,那謝氏容顔正盛,又天真爛漫的樣子,因着那層恩義,偏寵幾回也是人之常情。隻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為了孩子便與人苟且,給我們侯府戴綠帽子,也真是辜負了侯爺對她的一片心了!”
陸老夫人瞪了一眼自己的孫兒,哼了一聲,輕鄙道:“若讓那謝氏得逞,說不定有人還把那野種當成自己的,親着寵着疼着,巴不得把這侯府家業都給了他去呢!”
這話就有些嚴重了,林嬷嬷忙道:“老夫人切莫這般說,侯府血脈不容混淆,侯爺萬不會如此糊塗!”
陸老夫人冷笑着瞥了林炜一眼,悠聲道:“你可是還不服氣,覺得是芙蓉冤枉了那個賤人?”
林炜忙道:“孫兒不敢,衆目睽睽事實俱全,有什麼冤枉之說,隻是今天是祖母壽辰,壞了祖母興緻不說,還惹祖母生氣,讓我們林家在衆權貴面前丢了臉,孫兒心下惶恐。”
陸老夫人道:“你還知道丢臉,今兒個這事,倒也怪芙蓉面軟心善,缺了些子手段,這等奸夫□□,就該當場打殺了,事後尋個借口報個暴病,哪還容得趕她出門,丢盡侯府的臉!”
林嬷嬷在一旁歎道:“夫人這不是想着,到底是恩人之女……”
陸老夫人一掌拍在桌子上,吓得林嬷嬷頓時噤聲,卻聽得陸老夫人切齒道:“什麼恩人之女!炜兒吉人自有天相,她爹算什麼東西,一個山野郎中,難道我百年的侯府倒全仰仗着她不成!”
林炜撩袍跪在地上叩首道:“祖母息怒!”
陸老夫人撫了撫胸,痛切道:“想到今日之辱,我隻覺管家不慎愧對祖先,哪裡來的息怒,當真是要氣死我了!”
如此就已經要氣死的陸老夫人,在次日清晨,陸芙蓉小心翼翼服侍用餐的時候聽到了一個晴天霹靂。
“老夫人!不好了!謝氏那賤人公堂擊鼓狀告咱們侯爺!已有公差傳召侯爺走了!”
“什麼!”陸老夫人猛地站起,手裡的銀耳蓮子“叮”一聲滑落在地摔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