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被他搭在額間,指節自然彎曲,露出掌心,生命線被雜亂的鎖鍊狀線條糾纏,從一半開始就有些模糊。
半晌,他揉着眉心坐直,眼底覆着一層極淡的薄紅,垂眸看着身前的被子。
被淚滴泅深的痕迹早就消失了,他的目光卻巧合般落在那裡,像是在想些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想。
下樓的時候白貓還是同前幾天一樣在睡覺。
隻是等他晨跑結束回來,一眼就看到了懶洋洋窩在門廊下曬太陽的白團子,茸茸的毛泛着淡淡的光澤。
“不繼續睡了?”他走過去。
“喵——”
白貓連回應都懶洋洋的,耳朵壓動間露出内裡的肉粉色。
商珏要摸她腦袋的手擡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見狀箜瀾隻是有些疑惑地掀起眼皮“喵”了一聲。
“沒事,繼續曬太陽吧。”他說。
箜瀾沒察覺他細微的變化,安心揣着爪子趴下來。
本來以為昨晚靈力消耗會很大,沒想到早上起來卻是神清氣爽,連同沒日沒夜研究織夢術的疲憊也如潮水般退去。
靈力的恢複速度還不錯,也不知道是不是命書看她有了點進展,于是大發慈悲給她做了點弊。
中午午休過後,商珏在亭子裡陪她蕩秋千。
庭院角落,玉蘭樹下,一人在亭子裡看書,一貓盤在秋千上晃晃悠悠,靜谧非常。
箜瀾本來是看着商珏在發呆的,但是尾巴晃着晃着,她兀地想起來昨夜窺見的記憶一角。
商珏是會樂器的,還是極少有人會的七弦卧箜篌,其形如琴瑟,卻如同琵琶一樣有品。
他在京州拜了位老先生為師,不僅跟着他學箜篌,還跟着他學制作箜篌,手上那些交錯縱橫的傷痕就是斫琴留下的。
至于為什麼突然想到這個,是因為她看到了一位溫婉優雅的女性曾坐在這裡,就是旁邊那個舊了的秋千上。
而少年身量的商珏就是坐在他現在這個位置。
“铮——”
坎坎之樂,言其坎坎應節奏也。
商珏左手控弦,動作熟練而自然,右手持竹片撥彈,一連串流暢的琴音就傾斜而出。
彼時他五官尚且青澀,身前一張古樸雅緻的七弦卧箜篌,卻也真有點少年老成的意味。
真應了那句“從小就是個大人了”。
“小珏又進步了。”林绾卿攏着披帛對他笑,毫不吝啬誇獎。
大概是心疼他手上的傷口,林绾卿在一曲結束後上前坐到他旁邊,将商珏的手捧在手心。
“手沒事,媽媽。”
商珏也沒收回手,出聲安撫。
“我知道你喜歡,既你自己選的,我就支持。”話說這麼說,卻還是滿眼心疼。
“铮——”
箜瀾從思緒裡回過神。
“我新斫的琴,怎麼樣,就是打視頻聲音有點失真,你什麼時候回京州來?”
哪裡來的人說話?
嗷,商珏在接視頻電話。
商珏回答:“得到八月下旬了。”
兩人就着琴音聊完,手機裡的人又問:“商珏,你後面是什麼?”
聞言商珏向身後看了一眼,對上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要過來嗎?”
“喵。”箜瀾果斷躍下秋千,一個飛步就攀上桌台。
“哎呀哎呀,是小貓咪呀,快讓我看……”
随着商珏把手機對向箜瀾,視頻那頭期待雀躍的聲音卻突然卡頓了一下。
這下倒是箜瀾驚喜了。
“喵喵嗷~”
塵閑老師好~
視頻對面那頭鶴發童顔的老人,也就是塵閑,狀似無意地放下捂着下巴長胡須的手,輕咳了一聲。
“怪可愛的,怪可愛的。”
兩人結束通話之際,箜瀾都還訝于塵閑就是那位教授商珏的老先生。
塵閑還在昆侖山的時候,給她上過古樂課,奈何她實在一竅不通,從琴到瑟無一例外,眼看着琴弦在她手裡還是作為武器更能發揮作用,她的古樂課終于被宣布零分結業。
在視頻挂斷之前,一句輕飄飄的“貓不可以喝酒,這你是知道的吧商珏”從她左耳穿入。
“喵?”
商珏看着暗下去的屏幕,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句叮囑的用意,倒是箜瀾心虛地交疊起前爪。
她什麼都不知道,她不是一杯倒,更沒有醉成一攤貓餅後把塵閑的胡須當拂塵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