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長瞬間變回梅枝簪在黎應發間,黎昭然的聲音随即響起:“祭服怎麼髒了?”
黎應擡頭。
父親站在逆光處,玄色祭袍上金線繡的饕餮紋張牙舞爪,他目光掃過空蕩蕩的裡屋,輕笑一聲:“雲玺回家了?”
“嗯。”黎應直視他的眼睛,陽光照進來,她這才發現黎昭然瞳孔邊緣泛着詭異的青灰色,像蒙了層屍蠟。
黎昭然伸手取下她發間梅枝,阿長在識海裡尖叫一聲,黎應感覺有溫熱血珠順着太陽穴滑下。
“明日請神大典。”黎昭然将梅枝碾碎在掌心,“你可是主角。”
待他走遠,阿長才龇牙咧嘴地現形:“老東西手真黑!”她揉着被掐斷的花枝,正色道:“阿應,我們逃吧。”
“逃?”黎應擦掉臉上血痕,指尖沾的血竟是詭異的青黑色,“我得看看,黎家究竟要請什麼神。”
阿長抱住她,花妖身上有雪融化的氣息,冷得黎應一個激靈。
“你會死的。”阿長聲音悶在她肩頭。
黎應扳開她手指,同時庭院裡傳來樂師調試編鐘的聲音,荒誕詭谲。
“那就陪我走到最後。”
·
請神那日,黎府上下張燈結彩,檐角垂落的朱紅緞帶在風中翻卷,祭壇高築于庭院中央,石階上刻滿詭異的符文,族中長老們身着玄色禮袍,手持青銅鈴。
黎應一襲素白祭服立于階前,她手中握着那柄雪白長劍,劍鋒映着天光,冷得像截霜骨。
阿長隐在圍觀的人群中,指尖死死掐進掌心,她聞到空氣中浮動的腥甜,絕不是供品的香氣,而是某種更腐朽的東西,從地底、從黎府每一寸磚縫裡滲出。
“吉時到——”
長老拖長的尾音未落,天際陰沉,烏雲吞沒殘陽,狂風驟起,祭壇四周的火盆燃起幽藍火焰。
黎應踏上第一階台階。
腳下傳來黏膩的觸感,她低頭看去,石階不知何時浸滿了暗紅液體,人群卻恍若未覺。
阿長想沖上前,卻被屏障彈開,是黎昭然袖中墜下的銅錢,落地成陣,将她隔絕在外。
“好孩子……”那聲音從劍柄傳來,族印的紋路不知何時蔓延到她手腕,如根系紮進皮肉,“把你的眼睛給我……”
劍身變得滾燙,黎應擡頭,祭壇頂端懸浮着一團模糊的黑影,形如扭曲的人影,卻有千百隻手從中伸出。
“來了!”長老們伏地高呼,“神降——”
“阿應!”阿長的聲音穿透嘈雜的祭典,她拼命撞擊着銅錢陣,指尖滲出淡粉色的靈光,卻仍無法突破。
黎應想回頭,可她的身體已不受控制。她的腳再次擡起,邁向祭壇中心。
“好孩子……”那聲音從她心底響起,黏膩如毒蛇纏繞,“把你的‘眼睛’給我……”
——原來如此。
難怪祭祀要準備血和“祭品”,哪有什麼神靈,隻是滿足他自己的貪欲罷了。
黎府是祭壇,族印是枷鎖,長劍是媒介,而她——是容器。
她踏上最後一階,黑影猛地膨脹,化作鋪天蓋地的黑霧,将整個祭壇籠罩。
黑霧中伸出無數手臂,抓住台下族人,慘叫聲幾乎要穿破黑霧。
黎應站在原地動彈不得,皮膚下有什麼東西在遊走,像是無數細小的蟲蟻,順着血管爬向她的心髒。
“阿應!跑啊!!!”這一次,阿長的聲音伴随着法陣破碎的聲音傳來。
黎應猛地轉頭,看見阿長渾身浴血,身軀已如殘燭般黯淡,強行破陣導緻的反噬幾乎撕碎她的靈體。
“你蠢嗎?!不要過來!走!!”
祭壇下已是一片血海。
有人的頭顱滾到台階邊,眼睛還睜着,有人被三隻手臂同時撕開,髒器下雨般砸在供桌上。
黎昭然站在血泊中央,玄色祭袍纖塵不染,嘴角噙着滿足的笑意。
“終于成了。”他低語,“以全族血肉為祭,以親女為容器……這千年怨氣,終将為我所用!”
黎昭然要的,就是讓它寄生在黎應體内,再以血脈為引,将其煉化為己用,如此才為長生之術。
黑氣已爬上她的脖頸,侵蝕她的神智。
阿長踉跄着沖上祭壇,一把抓住黎應的手腕。
“阿應!看着我!”
黎應的眼白已被黑霧浸染,可阿長仍死死盯着她。
怨氣在她體内翻湧,意識被撕扯成碎片,她耳邊隻剩下邪祟的低語和族人瀕死的慘叫。
可阿長的手緊緊攥着她的手腕,固執地不肯松開。
“記得嗎…”她的聲音輕得像風,随時都會消散,“你說要叫我阿長…因為聽起來活得長……”
黎應的瞳孔渙散,黑氣已爬上她的臉頰,可阿長仍在笑,笑得眼淚都落下來。
“…我騙了你,”她的身體開始透明,“我其實是從靈山誕生的花妖,是…為了送你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