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要闖。
“為我掠陣。”哪吒丢下這句話,混天绫一卷,沖向葬櫻谷方向,戰甲破風,沿途傷口隻飄落細碎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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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櫻谷名副其實。
谷口狹窄,向内望去,并非想象中毒瘴彌漫,反而開滿了櫻桃樹。
隻是這些樹極其詭異,樹幹漆黑如焦炭,枝葉卻是病态的深綠,上面挂滿了累累的,血一樣紅的櫻桃。
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和令人作嘔的甜香充斥整個山谷,地上鋪着厚厚層腐爛的落櫻,踩上去綿軟粘膩。
哪吒踏入谷中,火尖槍斜指地面,警惕着四周,混天绫在周身緩緩遊弋。
“哈哈哈……”一陣陰冷的笑聲從谷内深處傳來,“三太子果然情深義重,為了故人,龍潭虎穴也敢闖。”
他手中托着一個血玉雕成的缽盂,缽盂内盛滿了粘稠暗紅的液體,上面漂浮着幾顆血櫻桃,正散發出微弱的靈光。
“看看這個,”申公豹将缽盂微微傾斜,那靈光掙紮扭動,竟隐約透出一絲與應的氣息,但極其微弱且痛苦。
“你的小師妹,七苦元君……她的氣息,是不是很懷念?可惜啊,靈山護持太嚴,真身難動,隻能借這‘血櫻引魂陣’,從她散落世間的怨氣裡,硬生生撕扯出這麼一點‘味道’來。”
商軍用無辜者的血澆灌邪櫻,用殘忍的儀式強行捕捉與應在世間可能殘留的碎片,制成這惡心的餌,就為了引他入甕,引他發狂。
“你找死!”
哪吒怒火焚心,殺意沖天而起,山谷中的血櫻樹樹葉沙沙作響,如同鬼泣。
“找死?”申公豹大笑,猛地将血玉缽盂往地上一砸,“陣起!”
整個葬櫻谷地面亮起刺目的血光,無數道由粘稠血氣和扭曲櫻魂構成的鎖鍊從地面,從黑櫻桃樹上爆發,直撲哪吒。
“哪吒!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申公豹在陣外狂笑,“殺孽纏身,戾氣盈天!你和她早已是雲泥之别!靈山清淨地,豈容你這等血海羅刹?她認不出你?那她是不願認你!不敢認你!你靠近她,隻會玷污她的蓮台!”
句句誅心。
哪吒揮槍格擋着漫天血鍊,混天绫絞碎無數邪魂,花瓣與破碎的血色靈光交織飛濺。
“閉嘴!”哪吒嘶吼,槍勢更加狂暴,一槍穿過數條血鍊,直指陣眼核心。
他不能被蠱惑,他要撕碎這邪陣,毀了那拘禁着與應殘念氣息的血玉碎片。
然而,就在他槍尖即将觸及陣眼核心的瞬間,那核心處的光團猛地顫動,一股極其微弱卻熟悉的氣息爆發出來。
這股氣息太微弱,卻無比純粹,瞬間穿透了污濁的血氣。
哪吒的動作猛地一滞,是她的氣息,雖然隻有一絲,雖然被邪陣扭曲得痛苦不堪,但那确确實實是與應的本源氣息。
“與應……”
他失神低喚。
就在這出神的刹那,數道最粗壯的血鍊趁機死死纏上了他的四肢和脖頸,邪穢之力瘋狂湧入,試圖侵蝕他的神志。
“成了!抓住他!抽其靈珠本源,煉入陣中!有他的執念為引,定能撕開靈山屏障,将那菩薩的真靈也拖下來!”
魇影衛的吟唱聲陡然拔高,骨幡獵獵作響,整個葬櫻谷的邪陣光芒大盛,血鍊收緊。
哪吒被血鍊死死纏繞,邪力如冰冷的毒蛇鑽入四肢百骸,周身花瓣狂亂飛舞,卻在接觸到血色鎖鍊時迅速枯萎,化為灰燼。
那絲熟悉的氣息,在他識海中炸開劇痛與混亂。
“……她認不出你?是不願!不敢!”
“……玷污她的蓮台!”
“……抽其靈珠本源!撕開靈山!”
是啊,他滿身殺孽,戾氣沖天,從地獄爬出的惡鬼,怎配靠近那靈山清淨地?那冷漠的稱呼,是否正是她無聲的厭棄?
絕望的陰影幾乎要将他吞噬,血鍊越收越緊,邪力瘋狂蠶食着他的神志,試圖将那深埋的瘋狂徹底引爆。
就在意識即将被拖入黑暗的瞬間,掌中緊貼胸口的某處,傳來一絲微弱卻堅韌的暖意。
是那條發帶。
褪色染血的邊緣早已磨損,唯有金線繡的蓮花紋路,隔着冰冷的戰甲和裡衣,頑固地烙印在他心口,像一道微弱卻永不熄滅的星火。
“師兄,這發帶可要收好,我答應種一輩子蘿蔔才換來的。”
少女清淩淩帶笑的聲音,穿透了十四年的血雨腥風,穿透了申公豹惡毒的詛咒,無比清晰地在他心底響起。
不是冰冷的元帥,三太子。
是師兄,是那個隻屬于乾元山時期的稱呼,是那個專屬于她的稱呼。
那些被刻意遺忘的暖意洶湧回溯,櫻桃林裡的追逐,溪水邊的笑鬧,蓮池畔的側臉……還有她最後時刻,那近乎溫柔的悲傷眼神。
纏繞在他身上的血鍊應聲崩碎,混天绫狂嘯着席卷整個山谷,黑櫻桃樹摧枯拉朽般碎裂,陣眼核心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申!公!豹!”
哪吒一步步踏出,腳下地面寸寸龜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