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右衛率校尉?
葉新猛地擡起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震驚與茫然。武職,而且是在東宮太子麾下。皇帝這是何意?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羅軌,如今就在東宮做千牛備身;還有殷昙朗,那個與二皇子交好、同樣對他态度輕蔑的殷家子弟,也以東宮崇文館校書郎出仕。
葉新的心沉了下去,但他知道,他沒有選擇。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湧的各種念頭,用盡全身力氣,讓自己聲音聽起來盡量平靜而恭順:“臣葉新,謝恩。”額頭再次重重地磕在冰冷堅硬的磚上。
葉新從紫宸殿出來的時候,腿肚子都還是軟的,春風吹過,被冷汗打濕的衣裳更冷了,葉新打了個寒顫。回想起禦座上深不可測的君王,以及那道突如其來的任命,他心中依舊是七上八下,充滿了疑慮和恐懼。
一路心神不甯地回到廣恩坊的葉宅,關上院門,隔絕了外界的喧嚣,葉新那顆怦怦直跳的心才稍稍平複了些。他一個人在空蕩蕩的院子裡來回踱步,腦子裡亂糟糟的,一會兒是皇帝威嚴的目光,一會兒是羅軌和殷昙朗帶着惡意的笑容,一會兒又是紀栴溫和的面容。
葉新雖然害怕,但冷靜下來細想,這或許不是壞事。這些年,他受盡了白眼和欺淩,如同蝼蟻般在宮牆的陰影下苟延殘喘。如今,皇帝給了他一個官身,一個能名正言順出入東宮的身份,至少意味着,他不再是那個任人踐踏的無名小卒了。
“進身之階……”
葉新反複咀嚼着這四個字。父親當年也是以軍功起家,才有了扶風王府的榮耀。自己如今雖然隻是一個小小的校尉,但終究是入了仕途,有了向上攀爬的可能。他想起了柳葉姐姐的鼓勵:“隻要公子不自棄,肯下苦功,将來必能重振王府的門楣。”
是啊,不能自棄!
葉新猛地攥緊了拳頭,眼中閃過一絲堅毅。怕什麼?羅軌和殷昙朗又如何?以前在弘文館,自己孤身一人,無依無靠,不也熬過來了?如今好歹有了個官身,還有紀兄願意指點、照拂,不會比從前差。
這麼一想,原先的恐懼和不安漸漸被一種莫名的興奮所取代,葉新覺得,自己的日子還是好起來了。
周國公府的書房内,一向清雅的紀栴面沉如水,消息傳來時,他正臨窗品茗。
聽聞葉新被授予太子右衛率校尉之職,與羅軌、殷昙朗同在東宮,紀栴握着茶杯的手指倏然收緊。
“砰!”下一刻,那隻上好的青瓷茶杯被他狠狠擲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一旁侍立的何先生與貼身侍從皆是一驚,面面相觑,不敢出聲。在他們的印象中,這位三公子一向從容淡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何曾有過如此失态之時?
紀栴胸中翻湧着一股莫名的煩躁與怒意。
他當然知道,葉新的路注定不會好走。扶風王府的冤案,皇帝深不可測的心思,朝中盤根錯節的勢力,都是足以将人吞噬的漩渦。
但想到是一回事,真的看見皇帝将葉新擺上台面做棋子……那又是另一回事。紀栴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生氣,或許是他養氣功夫不夠吧,反正就是很生氣。
這些年,那孩子受盡冷眼與欺淩,好不容易才從泥沼中掙紮出來,如今卻又被推向了另一個風口浪尖。
東宮是什麼地方?
太子猶疑懦弱,羅、殷兩家的子弟早已在那裡經營。葉新孤身一人,無權無勢,夾在其中,其處境之艱難,可想而知。
紀栴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中已恢複了幾分清明,隻是眼底深處的寒意,比往日更甚。他拂了拂袖子,淡淡道:“備車,去廣恩坊葉宅。”
何守宗望着紀栴的背影,他有些不明白自家這位公子的心思,葉三郎被利用,公子心知肚明,那他為了什麼發脾氣?
難道是因為沒有猜到皇帝陛下的具體手段?還是其他原因呢?唉,這位少公子的心思,也真是愈發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