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垣聽聞葉新有心為國建功,一掃方才的感傷,眼中露出贊許之色:“好!不愧是弘道兄的兒子!男兒在世,自當建功立業,方不負七尺之軀。你有此心,我與你姨母都替你高興。”
曹夫人也拭去淚痕,拉着葉新的手,溫言道:“鳳回,你如今既已開府,雖有聖上恩典,但初立門戶,諸多不易。我與你姨父商議了,城郊有個小莊子,不算豐饒,卻也能有些出息。另外再撥幾個得力老實的家仆過去,幫你打理内外,你也莫要推辭。”
葉新心中感激,知曉這是姨父姨母真心疼愛自己,便也不再矯情,深深一揖,受了這份厚贈。
從這以後,除了周國公府,葉新在京中能走動的還有裴府。連柳葉都說,有了這樣的長輩,郎君在京中,有了親眷扶持支撐,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這年夏末,承平帝下诏申國公、豫州刺史、征東将軍俞師厚,叫他整頓所部兵馬,操演陣法。南征之事,已在聖心醞釀。
消息傳到東宮,太子葉曠心煩意亂地在殿内來回踱步,腳下的金磚幾乎要被他磨出火星來。
再過不久,他便要與安陽殷氏女成婚,他未來的嶽丈,那位在士林中頗有清望的殷軒,也即将返京。可葉曠此刻,卻沒有半分做新郎的喜悅。
這場婚事,他其實并不滿意。在他想來,太子妃,未來的國母,即便不要求能如母後那般賢德淑惠,至少也該出自将門虎女,能為他帶來些許武勳世家的支持。
倘若,周國公紀家若是有适齡的小娘子,那便是再好不過了。為何父皇偏偏還是為他擇了殷氏女?
誠然,安陽殷氏乃是傳承數百年的高門望族,他未來的嶽丈殷軒,論起族中輩分與血脈,比他那個隻知鑽營軍功的親舅舅興甯伯殷堃,還要來得正統。殷軒也曆任清貴之職,在文臣中名聲極佳。
可是,這也太清貴了!
葉曠撇了撇嘴,亂世之中,眼看一統天下的大戰在即,隻有握在手裡的兵權才是最實在的!
什麼清貴門第,詩禮傳家,都不過是鏡花水月。想那前朝覆滅之時,清河崔氏夠不夠清貴?
滿腹經綸的經學世家,結果呢?前朝武帝一怒之下,說夷三族,幾百口人頭落地,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不過,唯一能讓太子葉曠稍感安慰的是,他那位剛剛被冊封為淮王的二弟葉旼,其王妃人選,據說也同樣是出身于書香門第的清貴之家……父皇在這一點上沒有太偏心二郎。
聽聞俞師厚奉旨整軍,葉曠心中又是一動。他将東宮衛率的幾位将領和太子千牛備身的幾位郎将召至殿前,沉聲問道:“孤聽聞,聖上有意南征,申國公已奉旨整軍。爾等身為東宮衛士,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可有願為國效力,随軍南下,博取功名者?”
殿下衆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間竟無人應聲。
東宮衛率與千牛備身之中,勳貴子弟着實不少。他們中的大部分人,要麼是聖上安插在太子身邊的眼線,要麼是各家送來混資曆、求安穩的。這些人對那位在南境擁兵自重、行事跋扈的羅器大将軍,多半是沒什麼好感,甚至還存着幾分戒備。真正想和羅器攪在一處,去南邊建功立業的,怕是早就想方設法投到羅器麾下了,又何必屈居在這東宮之中。
至于那些宗室子弟,或是三品以上高官的子孫,平日裡在京中錦衣玉食,誰又願意千裡迢迢跑到那煙瘴之地,去風吹日曬,吃那份苦頭?
葉曠看着階下衆人或低頭不語,或眼神閃爍的模樣,臉色越來越難看。
就在此時,葉新手心已全是冷汗。他聽明白了,太子這是在問,誰願意去南邊,去羅器的地盤上,參與那場随時可能爆發的大戰!他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隻覺得胸中一股熱血上湧,這是一個機會!一個擺脫眼下困境,一個真正能讓他擡起頭來做人的機會!
“臣願往!”
衆人循聲望去,隻見身形尚顯單薄的右衛率校尉葉新,已然出列,跪倒在地。
“臣葉新,深受皇恩,又受太子恩遇,願為國效力,萬死不辭!”
太子葉曠看着跪在殿下的葉新,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這個扶風王府的遺子,平日裡看着沉默寡言,逆來順受,倒不想竟有這般膽識。這可……真是有意思了。
他臉上露出一絲贊許的笑容,上前一步,親自将葉新扶起,溫言安撫道:“葉校尉有此忠勇之心,孤心甚慰。先扶風郡王之事,雖有過愆,然先人已逝,陛下亦早有寬宥。你如今既思報效國家,孤……自然會成全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