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尚未傳來，便已被酥麻的異樣感覆蓋。

“先收回利息。”薩維斯極為克制聲音響起，喚回莫恩的理智。

利息？

哪一天欠的賬——

莫恩想起來了，在森林裡欠的賬。

莫恩目光飄忽，試圖掩蓋這一環節，除了算賬還有正事要做，“草莓和覆盆子得先處理，再放下去不新鮮了，影響食用口感。”

薩維斯心情像陽光一樣燦爛，沒有戳破愛人的謊言，反而順着說：“我來幫忙。”

可能幫的是倒忙。

不，劃掉可能，就是在幫倒忙。

莫恩看着腰間的手掌，手裡的刀比劃幾下蠢蠢欲動，最終還是落到草莓上。

做草莓蛋糕的第一步，先熬煮草莓果醬。

單純的草莓風味不足，需要果醬增添酸甜味和顆粒感。

野外的草莓熟透了和不熟是兩個物種，熟透的草莓個大飽滿，外皮都像裹了糖，不熟的酸味十足，酸到用來當調味醋都沒問題。

莫恩分成兩堆，一刀将不熟的草莓切成兩瓣，又一刀分成四瓣，放入糖霜腌制一下，為了增加甜味，還放進去槭楓糖漿和百花蜜。

百花蜜不甜，純粹增加花香氣。

畢竟酸味草莓的本味不是很能入口。

莫恩放下刀，手肘輕輕怼了一下身後，“去洗覆盆子，分成三份，兩份少的，一份多的。少的兩份用來做烤覆盆子餡餅和熬煮果醬，多的那份去泡果酒。”

得給人找點活幹，不然今天的甜點做到晚上都做不完。

他拉開腰間的手臂，強行把人推到水池前，“漿果摘多了，不及時處理都會發酵成果酒。雖然我不介意，但我們的辛苦成果都浪費了。”

薩維斯被按着洗覆盆子，關鍵是這東西對法師來說沒什麼技術含量，風水元素混合一下，水池裡的覆盆子自然而然滾成三份，還堆成了小金字塔的形狀，浮在空中。

完成工作以後，他的視線再度追随莫恩。

銀白頭發紮成高馬尾，有發絲順着頸側繞到胸前，在圍裙上留下長長的痕迹。

粉色碎花圍裙很适合勇者，或者說薩維斯眼裡沒有什麼衣服是不适合勇者的。

法師塔裡還有一層專門放置他們的衣服，因為太多了，隻好把經常穿的一些放在房間裡，其餘大多數的衣服都閑置了。

有點可惜。

今晚要挑一點搬回來。

莫恩完全沒猜到薩維斯在想什麼，他指揮人去開火，兩個鍋竈都要開着熬果醬，“加一點檸檬水，保持顔色。”

兩個竈火燃起來了，紅色的火焰和漿果一個顔色，像沐浴在紅寶石的光輝裡，薩維斯端來一碗檸檬水，站在鍋邊猶豫。

“一點檸檬水是多少？”制作藥劑非常拿手的藥劑學大師在制作甜點一事上尤為謹慎。

盡管他能預估出這些檸檬水到底多少克，又能和什麼藥材發生哪一種反應，但他還是有點緊張。

美食是一門高深的學科，它的入門門檻不高，可天花闆無上限，甜點也是如此。

他不清楚莫恩怎麼裸眼打量出每一樣材料的溫度，更不知道如何從“适量”一詞中看出所需的香料多寡。

就像此刻，莫恩倒入了半碗檸檬水，這是所謂的“一點”。

看到薩維斯明顯疑惑又不解的眼神，莫恩感覺自己被可愛到，他湊上去親了一口，笑着解釋，“檸檬汁會和水果裡的果膠結合，起到凝固的作用。如果你想深入探讨果醬的誕生與成因分析，我寫過一篇文章闡釋基礎理論與部分現象解析，投稿給《森林半島》，大概是356期。”

薩維斯輕柔地回吻愛人，“四年前的那一期？”

那會兒他們正在精靈的地域上做客，水果資源的确豐富，做實驗都不擔心缺少實驗材料。

“沒錯，森林精靈的刊物。”

莫恩将剩下半碗倒入隔壁的覆盆子裡，顆顆紅寶石破滅淌出紅色的汁水，又被高溫加熱出細密的泡沫，酸甜味和果香味彌漫。

趁着果醬在鍋裡翻滾，莫恩去做烤覆盆子餡餅的餅皮，它有點像大号的蛋撻皮，隻是裡面包裹的滿是糖漬過的漿果。

和布雷亞世界的傳統餡餅皮不一樣，莫恩做的裡面加入了足夠的雞蛋，并減少了大半的含糖量，用他的話講，“餅皮的重點是酥，甜味是餡料的責任，不要混亂主次。”

說出去廚師行會的人肯定會和他一決高下，傳統餅皮就得是甜，還要齁甜！

不甜怎麼彰顯實力？不甜怎麼向人炫耀富貴？

在世界的聯系遠沒有如此緊密之前，糖是一種昂貴的奢侈品，它的價值要比鹽和油還要珍貴。

起碼前面兩者還有替代品，而糖類的替代品隻有蜂蜜，那更珍貴了。

但是莫恩不需要炫耀也不需要彰顯，他隻對自己和愛人的胃負責。

所以，今天的餅皮更香酥而不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