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走廊上鋪着一層厚重的毛毯,所有聲音都被吸進柔軟的羊毛裡。
唐江洋走在最前,張業走在身後,如同押解一般将沈行壓在中間。
【宿主…】001看這架勢覺得有點不妙,顫顫巍巍落到沈行肩上,
【會不會有事啊?很有可能就是這個霍什麼上輩子開泥頭車撞的你…】
沈行沒有說話,他也不知道霍祁琛要找他幹什麼。就算上輩子的事和他沒有關系,也絕對不會是個好相處的人。
很難說是不是要找他算剛剛敬錯酒的賬,就算不是…沈行垂眼,露出的側臉青澀俊美,他也不覺得會是什麼好事。
見人不說話,001的核心芯片涼了半截,它有點壓不住哭腔,隻覺是自己出的馊主意害了沈行:
【宿主,我會幫你再申請一次重生的機會的,下回我直接暗箱操作讓你投個好胎...】
沈行歎口氣,指尖戳了戳光球果凍一樣的身體,寬慰:
“...好了,沒事的。”
“這也不能怪你,是我沒有認出主位上換了人,明明上輩子都見過一次了。”
【你哪裡有錯,宿主!】001相當不服,忍住哽咽,
【那個王總上輩子都被打成折疊屏了,你要認出他就奇怪了。】
【誰也沒想到這個什麼霍會出現在這兒,還坐了王總的位置,都怪他!】它把在座的人想了一圈,最終把過錯推到霍祁琛頭上。
沈行笑了下,眼眸彎起來,裡面碎冰波光粼粼,顯出些少年氣,權當安慰001,随聲附和:
“嗯,怪他。”
喲,心态挺好。唐江洋走在前面,悄悄回頭瞟了兩眼見人還能笑出來,心說這小孩膽量不錯,看來不用告訴他叫他的原因了,倒是這個經紀人...唐江洋掃過對方蒼白心虛的臉,撇了撇嘴,有膽子幹這種上不得台面的事,沒膽子承擔後果。
走廊轉彎三次,他們上至飯店三樓,這裡不再是飯廳,隔間空間稍小,隐匿性非常高。
唐江洋在一間浮雕獨特的門前停下,敲了三聲門後徑直擰開門把沖裡面喊:
“祖宗,人給你帶來了。”
說完朝沈行側身示意,
“進去吧,小朋友。”
沈行眼神平靜掃過唐江洋的臉,笑着,但卻感受不到絲毫愉悅的情緒,根本看不出态度。他默了默,直接走進去。
張業跟在他後面也要跟着進去,一隻腳已經跨入門檻卻被人扣住肩膀拽回來。
随手關上門,紋理清晰典雅的紅木将内外隔離,唐江洋雙手插在胸前,語氣吊兒郎當:
“诶诶诶,沒說讓您進去吧。”
張業擦了擦臉上的汗,肩膀被對方拍得發顫,牽強笑起來:
“唐少您真是說笑了,我是小行經紀人我自然要跟着他,畢竟他年紀還小怕遇到什麼危險...”
“喲,怎麼?我把他叫過來就有危險了?”
唐江洋心說這經紀人沒腦子就算了連話都不會說,以為誰都跟他一樣天天想着那點事,他面上還是笑嘻嘻的,說話卻一點也不客氣,
“我看他身邊最大的危險就是你。”
這話說的張業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但還要咬牙彎着腰陪笑:
“唐少…”
唐江洋卻懶得再和張業浪費時間,他微擡下巴,一種細微的、本質的輕傲從随和平易的面具下浮現,
“想進去?隔壁307,進去吧,”
他還是笑着,但語氣不容推卻,
“王夫人在裡面等着你呢。”
*
外面的對話被一道厚重的木門擋得嚴絲合縫,室内隻聽到暖氣絲絲縷縷從天花闆下瀉的聲響。
沈行站在門口,陰影傾斜拓在淺色瓷磚洇成一團墨,他目光向前,掠過一張十分個性的岩石茶幾,最終落在房間中央的真皮沙發上,下颚線條繃緊,輕喊一聲:
“霍少。”
冰泠泠的,蕩在這間略悶燥的休息室。
霍祁琛手肘撐在沙發邊緣半抵住頭,半阖着眼,視線垂在茶幾下方。頭下低,挑染的幾縷藍發就相當顯眼,跟他這個人一樣,不屑遮掩,從來是人群的中心。
他不太認真地注視着茶幾下方的東西,聽到沈行的聲音也不擡頭看,隻是漫聲問:
“你的傘?”
問的不明所以,但沈行卻聽懂了。
他在入門一瞬就注意到茶幾上放着一把長柄黑傘。
被人收束的很好,同色的綁帶将傘面妥帖纏繞,每一折褶皺寬度都相同,傘邊緣綴有顆水亮的青杏刺繡。
是他為貓咪遮雨的那把傘。
但怎麼會在這裡?
指腹摩挲食指關節,沈行摸不懂霍祁琛問這話的意思,沉吟片刻試探回答:
“是我的,不小心落在飯店門口了,正準備要宴散了去拿,沒想到在您這裡。”
他沒提那隻英短貓的事,怕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卻沒想到霍祁琛聽到這話掀起眼皮望他一眼,嗤笑反問:
“是嗎?”
不等沈行再思考如何回複這明顯不對勁的問句,這張形狀怪異的茶幾下方傳來聲響。
一隻毛色眼熟的貓從視線被遮擋的茶幾視線死角處走出來。
沈行:...你體驗過謊言兩秒被揭穿嗎?我體驗過。
霍祁琛垂眼,視線落在四月身上,看着這隻性格差勁到要命的貓祖宗走到沈行腳邊,慢條斯理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緊接着就乖順的躺下,朝人翻起了肚皮。
前肢彎拱起來,叫得相當嗲,瓷磚被它的毛擦的噌亮。
丢人現眼的玩意兒。
霍祁琛瞟了兩眼皺眉就要擡眼,視線卻撞在男生裸在空氣中的腳踝上。
沈行腿長,相應身高的西褲穿在他身上有些短,于是露出一截蒼白但并不纖細的腳踝,踝骨突出分明,青色血管蟄伏在皮膚下,蓬勃出少年人的力量與生機。
再配上他腳上這雙純白的運動鞋,能想象出他飛奔跑動時飛揚的神采。
很幹淨,很青春,很…
勾引人。
啧…霍祁琛換了個姿勢,十分放松地半倚在沙發背上,隔着一張茶幾看這人跟棵青竹似的站着,忽然出聲問:
“你多大?”
做人還是不能太昧良心。
沈行剛撒出的謊就被這隻竄出來的英短貓揭穿,此刻正不知所措地垂眼看着它沖自己扭蹭。聽到霍祁琛又一次問他,隻敢實話實說:
“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