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帶來短暫凝滞,室内一片寂靜,隻有頭頂水晶吊燈散出瑩白的光暈。
光線照射在那串随意扔在茶幾上的車鑰匙上泛出不算耀眼的白光,沈行看着卻有些晃神。
他上輩子死的時候也沒比現在大多少,活到二十歲,連那張二本文科生的破畢業證書都沒拿到手就被一輛呼嘯而來的汽車撞死了。
血在瀝青路上淌的一地,和他的年紀一樣,像朵紅豔豔的漂亮花。
可惜死了。
花一樣的年紀,沈行被一輛車撞碎兩次。
第一次在《此心安處》上映的前夕,撞碎他的前程。
盡管沈行記下了車型與車牌号,盡管他在當時也算半個公衆人物,可最終得到的消息仍舊是監控損毀,找不到嫌疑人。
後來他因車禍毀容被黑心公司趁機解約并訛了一大筆違約金,一牆之隔,聽到經紀人張業和别人的通話:
“這人腦子就是有病,為了救一隻死貓讓車給撞了,臉毀成這樣,他媽的老子還指望着他這張臉呢!”一陣憤怒的污言穢語後,又聽到男人不屑的嗤笑,好像在講什麼頂可笑的事,
“他還想報警抓兇手呢,結果你猜怎麼着?那車一查是霍少名下的!就那個霍氏集團的霍祁琛!”
“要是能查出來就怪了...”
隔着一堵不算厚重的牆,經紀人還在喋喋不休地嘲弄,音量不算小,似乎不怕沈行聽到,或許是覺得對方聽到也沒什麼,知道了又能怎麼樣?
像沈行這樣在孤兒院長大的人,無根飄渺如蜉蝣,就算真的朝生暮死也不會有人在意。
于是就在之後的不久,在倍嘗世間冷眼後,這輛車第二次命運般的呼嘯沖撞而來,
在一個無月的黑夜,撞碎他的生命。
這次沒有血了,因為沈行感受不到,他隻記得那明亮到刺目的車前燈直直沖進他的眼睛,暴烈地驅散一切——
“怎麼樣?”
光線折進黑眸,這句話讓沈行回神,面前男人還坐在沙發上正等待着他的答案,神色懶散,但似乎勢在必得。
輕輕呼出一口氣将多餘的思緒清空,沈行垂下眼,纖長的眼睫立刻擋住頭頂吊燈的光暈,隻在眼睛下方投出道道陰影:
“您說笑了。”說時右手不自覺地朝身後撤,很無措的樣子。
卻恰好讓那顆點在腕骨上的小痣更顯眼,墨點渲在白紙上一樣顯眼,鮮活的下一秒就要動起來。
這模樣看得霍祁琛心癢,這會兒也不演了,眼神毫不掩飾地一寸一寸描在沈行臉上,聞言挑眉:
“我從來不開玩笑。”
“還是說...”他摩挲旋轉尾指的戒指,語氣帶着幾分漫不經心,聽不出喜怒,
“你不願意?”
沈行沒吭聲,好似默認。
戒指被霍祁琛取下來抛在空中又輕巧接住,空氣裡劃過一道完美弧線,他似笑非笑,
“願意勾搭王總不願意勾搭我?”
這話說的多少帶點壓迫,霍祁琛卻不在乎,他看上的東西沒有拿不到手的,過程再粗暴又怎麼樣,他的還是他的。
至于對方的想法?不好意思,這不在他的思考範圍内。
沈行抿了下唇,卻還是挺直地站着,他又将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您說笑了。”
“那就是願意了。”霍祁琛側手抵住頭,尾戒又被嚴絲合縫地戴回去,他不再和人繞圈子,徑直堵死對方的話。
001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不知道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急得像小炮彈一樣在室内四處彈射卻不知道說些什麼,四月貌似能看見它,滿屋子叫着追逐。
期間碰倒擺在電視櫃下的花瓶,啪嗒一聲巨響,但沒人扭頭去看。
霍祁琛眼也不眨地看着面前人,看起來耐心充足。
沈行沒看他,手還握着這把長柄傘,手背後傘尖就抵在瓷磚上,拓出一小片陰影,濃稠的像墨,也像這間休息室内的氣氛。
兩相對峙,水晶吊燈折射的光線好像都被凝固成實體。
幾息之後,沈行握着傘輕輕在瓷磚上敲了兩下,清脆的磕撞聲率先打破這近乎凝滞的安靜。
緊接着他擡眼,望着沙發上的男人,眼神平靜,他說:
“我聞不了煙味。”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霍祁琛卻忽然笑起來:
“金貴。”
他站起身接受對方變相的同意,随手将茶幾上的煙盒扔進垃圾桶,空蕩蕩的桶内發出碰撞聲徹底打破剛剛的氛圍,男人眉眼桀骜張揚,語氣含笑又問:
“還有什麼要求?”
想要的已經到手,他不介意在可許範圍内讓對方高興。
殊不知沈行這邊也松了口氣,蹭了蹭手心的汗,沈行壓下耳邊的熱意,假裝聽不到系統【男人再窮也不能賣身啊宿主!】的尖叫聲:
“你要給我錢。”維持着語氣平靜,他努力扮演着一個被包養的失足青年。
“當然,”霍祁琛雙手插兜,身形拓落,姿态閑散,“你盡管提。”
沈行一愣,沒想到這一行是讓乙方定價的。
他擰眉思忖了兩秒,害怕要太多霍祁琛不包了,那他還上哪兒找機會去查自己怎麼死的,最後猶豫開口:
“五千?”
他每個月的房租是一千二,京城物價太高了,衣食行加起來一個月得要兩千,最後沈行還會給撫養他長大的福利院院長每個月一千塊,還有一些其他額外的開支,林林總總加起來五千塊隻多不少。
他是想弄清楚上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可也得先生活下去。
生存才是他們這類普通人的第一要務。
霍祁琛以為自己聽錯了,皺眉又問了一遍:“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