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暗歎一口氣,他抿下唇,玻璃倒影上他的眼神平靜無波。
拇指在食指指節處輕輕摩挲一瞬,沈行伸出手,慢慢拉住坐在車座另一端的男人。
溫熱的觸感讓霍祁琛一驚,他低頭望了一下對方握過來的手,此刻正尋着指縫往裡擠。
霍祁琛冷眼望着,既不拒絕也不迎合。
似乎是他冷漠的态度讓沈行有些膽怯,他要牽手的動作停在原地,手搭在霍祁琛的手背上就沒了動靜。
能不能有點誠心?哄人是這樣哄的嗎?霍祁琛在心裡嘀咕兩聲,扭頭堂而皇之地将視線落到沈行身上。
卻發現這人沒回頭,還直看着窗外,但露出的側臉和耳廓紅了大片,唇抿着,貌似非常緊張。
能感受到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尖在微微顫動,霍祁琛的氣忽而又消了一點,心說你跟他計較什麼,他那麼犟,能主動拉手都算服軟了。
于是反握住沈行搭在手背的手,湊成十指相扣。
他的回應好似給了沈行繼續下去勇氣,對方一下握緊他的手,緩緩扭過頭來。
霍祁琛這才發現,沈行正面的臉面容蒼白,眼尾有些泛紅,甚至閃出點晶瑩的水光,似乎承受着很大的痛苦,他顔色很淡的唇輕輕開合,輕輕喚了他一聲:
“哥…”
男生靠近,攬住他的肩膀,猛地把腦袋埋在頸窩裡,聲音悶悶的,
“哥,我難受。”
霍祁琛一頓,什麼氣都被對方這聲哥和撲過來的擁抱打消了,他摟緊沈行,摸了摸男生的腦袋,語氣都軟緩下來:
“又暈車了?頭疼不疼?”
說着就要在車後座去找暈車藥,昨天早上之後他就有交代司機在車裡常備。
“不是因為這個。”
誰知沈行攔住男人的動作,說着擡起頭,
“你在生我的氣嗎?”
霍祁琛手一頓,看着人仰頭望着自己的模樣心都軟了大半,也不管誰對誰錯了,指腹蹭去男生眼尾的水光,語氣都軟了不少:
“沒有,哪裡會生你的氣。”
“是嗎?”沈行攬住他的肩,像小孩一樣埋頭在霍祁琛的頸窩,
“我還以為你因為昨晚我沒幫你…生氣了,你把門關的那麼大聲…”
霍祁琛嘴角一抽,沿着男孩脊背線輕撫,含糊安慰:
“哪裡會,你說過不會了,而且我不是聽你的話去浴室了嗎?哪裡會和你生氣。”
其實是他覺得被大大的耍了,氣得不想和人糾纏,自己跑到浴室去解決生理問題。
“我就是關門的力氣大了點,所以聲音大,哥下回注意。”
沈行可疑地沉默一瞬,也不知道信了沒有,但最終還是接受了這個潦草的台階,嗯了一聲,溫吞地說:
“頭疼,很暈。”
霍祁琛歎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從車載冰箱裡拿出瓶水連同暈車藥一齊遞給他:
“先把藥吃了。”
沈行坐直,把藥片從錫紙裡面剝出來,擰開瓶蓋用水送下去,吞藥片的時候喉結在脖頸白皙的皮膚上一滾,舉着水瓶的右手腕骨正對着男人,那顆痣就如同雪白宣紙上的墨點一樣,非常明顯浮現眼前。
霍祁琛看着,隻覺沈行身上的兩顆痣長得都很是地方,一顆在手腕,時時出現在人眼前,随着動作不斷浮動,引着人的目光追随;另一顆鮮紅的痣綴在鎖骨下方,或許偶爾會随着微敞的衣領暴露出來,但正常情況下隻會呈現給最親密的人。
鮮紅的痣出現在腦海裡,霍祁琛想,那就是我。
沈行喝完水又靠過去,湊在男人耳邊小聲地說:
“抱一下。”
說着就又攬住霍祁琛的脖頸,他把腦袋埋進去,接近一米九的個子這姿勢顯然很難受,霍祁琛隻好側坐着彎下腰讓人抱得舒服點。
沈行規律清淺的呼吸打在他的側頸,他一下一下撫摸着男孩不單薄也不瘦削的脊背,腦子裡不知道為什麼被對方一個暈車搞得憐愛異常,隻覺得沈行柔弱得跟朵小白花一樣。于是忽視這姿勢自己有多難受。
憐愛男人是痛苦的開端,這句話對誰說都是一樣的。
霍祁琛也不會例外。
伏在男人的肩頸處,沈行攥緊他的西裝外套,平整光滑的衣服被他抓出褶皺,眼眸平靜無波,他開口,聲音依舊溫和輕柔:
“哥,我們慢慢來好嗎?”
霍祁琛愣了一下,不知道這句突如其來的話是什麼意思,卻見埋在懷裡的人又往深處蹭了蹭,被黑發攏住的耳朵紅的發燙,他聽見沈行非常輕的話:
“這有點太快了,昨天晚上...”男生講到這裡氣息慌亂一瞬,好像對他來說話中的内容讓他感到羞臊,停頓一瞬,他接着說,
“你的話吓到我了,我不是不願意,就是...我們慢慢來好嗎,這有點太快了。”
貼得非常近,霍祁琛能感受到對方說話時胸腔的震動,隔着兩層皮肉,兩個人的心髒貼近在一起。
沈行握住他的手,慢慢從男人懷裡仰起頭,和昨晚不一樣,他現在用仰望的視線去看霍祁琛:
“我們先牽手,先接吻好嗎?剩下的...”長睫顫動,他抿了一下唇,還沒什麼血色的臉爬上绯色,
“我願意讓你教的。”
隻是要放慢腳步,慢到你學會将平等給予我,或是慢到我找到真兇。
仰望的目光,性格倔強冷淡的人此刻正安靜柔順地等待自己的回答,這種認知讓霍祁琛那根象征理智的弦一下崩斷。
他揉了揉男生的腦袋,啞着聲應了:
“好。”頓了一下,他補充道,
“我們慢慢來,不會強迫你做不喜歡的事。”
強迫而來的一場不平等的親密關系,現在有人在其中許下了不會強迫的誓言。
到底是真言還是謊話?
沈行不知道,他也不在乎,這場雙方各有目的的博弈真實是最不要緊的東西,他隻要拿到自己想要的就可以。
他隻要不那麼艱難地活下去就可以。
于是微笑起來,慢慢靠近,将唇落在對方的唇上,給予一個纏綿的吻。
從退讓一步,從通過退步交換得到自己想要的,再到現在被徹頭徹尾的拒絕。
沈行想,哥你還把這當成一場逗趣的遊戲嗎?欲望得不到滿足,這場包養的初衷被否決,你為什麼還能退步縱容?
你有在潛意識裡将我看做一個可平等對話的人嗎?
現在沒有也沒關系,唇齒糾纏中他用力咬住男人迫切索求的舌,在對方蹙眉的前一瞬又纏綿地安慰上去,沈行想,總會有那一天的。
鎖骨下方的痣鮮紅耀眼,它确實隻是呈現給最親密的人,但那要經過主人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