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王将匪第一次上戰場,也是她第一次殺人。
王将匪看着那個已經斷了氣的北烏人,後退兩步,心中驚駭不已,提劍的手微微顫抖,她赫然發現,原來殺人竟是這般的容易,隻需一劍,一條鮮活的生命便就此逝去,剛才那個想舉刀殺她的人,轉眼間便再也不能動了。
其他的北烏人看見地上的屍體,愣了一下,随後還未等王将匪反應過來,就再次舉刀高呼着沖上前,王将匪察覺到危險,條件反射地揚手揮劍,直接斬下身旁那個北烏人的腦袋。
那顆頭從脖子上掉下來,咕噜咕噜,滾到王将匪的腳邊,她的餘光掃到那顆掉落的頭,腦袋上的眼睛還在眨着,眼中帶着疑惑,似乎到死也沒想到,怎麼視線突然落到了地上。
王将匪看着面前那具還站着的無頭身軀,鮮血從斷頸處噴濺而出,他身旁的同伴卻似察覺不到一般,擡腳将這具無頭屍體踹倒,瘋狂向王将匪撲過來。
她的胃裡一陣翻湧,敵人蜂擁而至,她來不及多想,隻能機械地擡起手臂,去砍去刺,去拼盡全力地應戰敵人,盡可能地降低身旁的危險,為自己留得一線生機。
王将匪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她想活下去!
汗水和鮮血混在臉上,模糊了她的視線,她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隻看見那些敵人一個連一個地倒在她的劍下,接着又撲上來,她再揮劍斬下,如此周而複始,她已是筋疲力盡。
鮮血飛濺中,屍體在身旁漸漸堆積成山,那些北烏人看見王将匪以一己之身在此拼殺,以一當百,身中數刀卻還未倒下,這般頑強,亦是令他們震驚不已。
他們被王将匪這種不怕死的勁頭吓到,心中一旦有了懼意,舉刀的手便會遲疑。
王将匪大口喘息着,她的身上滿是鮮血,有自己的,也有敵人的。她揮着劍,動作卻越來越遲緩,她已力竭,眼前發黑,意識也漸漸渙散了。
或許,她馬上就要死了,她的腦海中閃過過往的無數片段,那些遇見的事,有趣的人,都浮現在眼前,她不禁想,原來這就是人死前的走馬燈啊!
她翹起唇角,持劍的手緩緩而落,緊接着膝蓋一軟,就要倒下,耳邊的風聲呼嘯,她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高喊:“阿匪——!!”
是幻聽嗎?
王将匪沒想到,死前耳邊聽到的最後一個聲音,竟然是鹿觀璟在喚她的名字,還真是神奇。
遠處掀起陣陣塵土,曆州軍旗在風中烈烈作響,陸清安帶着一隊重騎兵,如一支離弦之箭,飛奔而來。
北烏人的首領見王将匪終于耗盡了力氣,他舉起手中的大刀,想要趁此時機,一刀結果王将匪的性命。
眼見着那刀就要落下,陸清安看到這一幕,瞳孔驟縮,目眦欲裂,反手抽出一支長箭,于馬上挽弓,利箭劃破長空,發出淩厲的嘯響之聲,那支箭于後背射入,當胸穿過,首領舉刀的手一頓,便發現胸口出現一個大洞,他不甘地想轉過身,看看是誰殺了自己,隻是還未來得及挪動腳步,便倒在了地上。
陸清安策馬疾馳,終于來到王将匪身邊,他從馬上跳下,拔劍将擋在面前的那些北烏人如砍瓜切菜一般清理個幹淨,一路飛奔到王将匪身邊,沒有絲毫猶豫地跪下,伸手将王将匪抱在懷裡,急喚道:“阿匪!阿匪!”
王将匪眨了眨幹澀的、空洞的眼睛,看向天空,夕陽的餘晖照在身上,她轉眸對上陸清安的視線,望着他眼中的關切和心疼,喃喃道:“你來了。”
援軍終于到了。
他們……
得救了。
王将匪頭一歪,倒在陸清安的懷中,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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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将匪緩緩睜開眼睛,視線從模糊逐漸清晰,眼神迷茫,意識仍陷在黑暗之前的那場慘烈厮殺之中,耳邊還回蕩着戰場上的金戈交鳴,铮铮不止。
”阿匪?你醒了!”身旁響起陸清安急切的聲音,王将匪費力地想要起身,一雙溫暖的手落在她的臂彎處:“你受傷嚴重,不易挪動,快躺下。”
王将匪擡眼望去,床邊燭台上的紅燭幽幽而燃,陸清安的側臉在昏黃的燭光下忽明忽暗,清隽的容顔正落入王将匪的眸中,她心中一跳,陡然間竟覺得恍若隔世,不知今夕何夕。
“我……”,王将匪張開嘴,正要說話,卻發覺喉嚨處仿若被烈火灼燒過,聲音暗啞,此刻的她也察覺到,這股子灼燒的痛意席卷全身,身上似有萬蟻啃食,疼痛蝕骨灼心。
陸清安看出王将匪的痛意,他眸中浮現出心疼之色,眼角微紅,忍不住伸手,一把将王将匪擁入懷中:“别怕,已經沒事了……沒事了……”
他輕聲安撫,這喃喃自語,卻不知是在安撫王将匪,還是在安撫他自己。
想到剛才的情形,陸清安依然心有餘悸,他不敢想,若是他晚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