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搖搖頭，如實回答道：“我、我是來感謝你的，我聽說你受傷了，想來看看你，可是小院外有好幾個大頭兵駐守，戒備森嚴，我進不來。剛才趁着他們換防的空隙，我就偷偷溜進來了。”

小乞丐看着王将匪虛弱的模樣，愧疚道：“對不起，小王大人，如果我能再快些，說不定你就不會受傷了。”

“這怎能怪你呢？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王将匪揉了揉小乞丐亂糟糟的頭發，安慰道：“再說，我傷的不重，而且這些傷可是我保護衛縣的印記呢！”

外面的天已大亮，日光透過雲層，灑在王将匪的腳下，光影斑駁，破除了一切陰霾，又是新的一天。

身旁的小乞丐看着日出，忍不住感歎：“哇，好漂亮的天空！”

王将匪望着東升的旭日，她邁出屋子，感受到陽光的溫暖，笑道：“我也要謝謝你，正是因為你的勇敢，我才能看見今日的朝陽。”

“真的嗎？”小乞丐聞言，一種自豪感油然而生，他不好意思道：“我、我真的也是勇敢之人嗎？”

“當然，”王将匪肯定道：“你不僅勇敢，還救了衛縣。如果昨日你沒有挺身而出，今日的衛縣，怕是早已沒有一絲活氣了。”

小乞丐聽到王将匪的話，腦海中浮現出那樣的場景，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他想到什麼，又看向王将匪，急切道：“對了，小王大人，我找你還有另一件事。”

他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才壓低聲音道：“小王大人，你跟我去個地方。”

王将匪不明所以，她見小乞丐一臉神秘兮兮的模樣，心生好奇，跟着小乞丐來到了城牆根下，還未靠近，便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息。她眉頭蹙起，感覺到一絲不妙。身旁響起小乞丐的聲音：

“小王大人，我剛才來時看見，昨日城外那些北烏人的屍體都堆在了城牆根下，好像是要一把火燒了。我聽說軍中以割耳論功，你昨日斬殺了那麼多敵人，隻要把那些耳朵帶回去，肯定能當官了。”

小乞丐本是好心，可是他卻不知昨日王将匪到底經曆了什麼。

他伸出手遙遙一指，王将匪下意識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牆根處的屍體堆疊成一座屍山，鮮血早已暗沉，幹涸成冰。黑鴉在上空盤旋，撲扇着翅膀，發出難聽的嘎嘎叫聲，似是厲鬼索命，森然可怖。那些殘肢斷臂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最上面的一具屍體被攔腰砍斷，隻剩下殘缺不全的半邊身子，肚子裡的内髒散落在屍山上，令人作嘔，小腿掉在半空中晃蕩，皮肉已經脫落，隻剩下一截骨頭連着，地上散落着幾個被劈開的頭顱，腦漿和污血摻雜在一起，淌了一地，遠遠望去，紅的白的一片。

王将匪瞧了一眼，隻一眼，便覺得有幾具屍體的面容眼熟，那是她親手殺死的北烏人。或者說，是她最開始殺死的那幾個北烏人，後來她已幾近麻木，為了活命，隻能不停的揮劍砍下，這堆層疊的屍山中，有一多半都是死于她的劍下。

昨日戰場上的場景又浮現在她的腦海中，那些北烏人錯愕的神情、刀劍入肉的感覺、鮮血從溫熱到冰冷、還有哪些慘絕人寰的嚎叫……

一瞬間，那些記憶如同洶湧的潮水一般撲面而來，将她淹沒。

王将匪的腦中一陣暈眩感襲來，她踉跄着後退幾步，轉身狂奔到街角處，那股子血腥氣似乎在她身邊纏繞着，揮之不去。她突然感到胃中不适，猛地彎下腰，“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從昨日到今日，王将匪幾乎沒有進食過，胃中空空，隻能吐出些膽汁。可就算什麼都吐不出來了，她還是覺得惡心。

從前她自诩武藝精進，不論是刀劍暗器，還是鞭法箭術，她都樣樣精通。可如今看來，那些不過都是花架子，她會殺豬宰雞，便以為殺人也是那麼簡單。現在想來，她真是可笑至極。

小乞丐剛才隻是遠遠看了眼這座屍山，直到現在離得近了，他才看清城牆下的慘烈之景。他原本也覺得惡心，可是還沒等他吐出來，就看見身旁的王将匪轉身就跑，他吓了一跳，追了上去，正看見眼前這一幕。

小乞丐吓了一跳，沖上去喊道：“小王大人？小王大人你怎麼啦？”

“我……”，王将匪擺擺手，想讓他不用擔心，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見她如此，小乞丐更是害怕了，他扯着哭腔大喊道：“有人嗎？快來人啊！”

清晨的小街上空無一人，小乞丐正想回去找王将石，街角處突然閃出一道高大的身影，那人看見狂吐之人的臉，也是十分驚訝：“王将匪？你這是……”

王将匪擡頭，看見馬途正一臉擔憂地看着她。她撐着小乞丐，虛弱地擺擺手，強顔歡笑道：“我……我沒事。”

馬途之所以來此，是正準備趁着清晨無人之時，将那堆屍體處理了，沒想到剛一轉過街角，就瞧見了這一幕。

王将匪看見馬途手裡的火折子，頓時明白過來馬途要做什麼，她又彎腰狂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