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碾盤轟然砸落,地面塌陷出一個巨大的深坑,塵土飛揚。
待煙塵散去,一道素白身影靜靜伫立在巨人面前。
夏耕屍腰間懸挂的頭顱竟露出了驚懼之色,轉身就往村外狂奔而去,步伐比來時倉皇了許多。
陸家修士們震驚于眼前的這一幕:這個令他們束手無策的魔教巨人,競對那個相貌醜陋的吹牛道士懼怕到如此地步!
陸希夷呆站在原地:“難道他真的是……”
陸離沖了過來,按下他的腦袋:“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溫澈掃了二人一眼:“他自己沒長嘴嗎?”
“你個臭道士……”
陸希夷咬牙切齒,擡起的頭又被陸離強硬地按了下去:“方才我家少主多有得罪,前輩……”
溫澈冷聲道:“目中無人的臭小鬼,若非因你逞一時之氣,村人何須遭此無妄之災?你爹難道沒教過你……”
“我沒有爹!”陸希夷猛地擡頭,眼中燃着怒火,“我爹就是個死人!”
“阿希!”
“哦,我也沒有。”
溫澈出手如電,往他臉上抽了一掌。
清脆的巴掌聲中,陸希夷踉跄後退,臉頰頓時腫起老高。強大的威壓讓陸離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着溫澈一把抓住陸希夷的頭發。
“小鬼,這一巴掌是給你長記性用的。”
溫澈手下用力,迫使陸希夷仰起頭來,“你聽好了,這裡是靈州,不是你陸家人能随意撒野的地方。若你再敢為逞強鬥狠禍及百姓……”他手指收緊,“我決不會輕饒了你。”
陸希夷痛苦地眯起眼睛,此刻的紅斑臉道士仿佛換了個人,周身散發的寒意讓他脊背發冷:“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溫澈松了手,冷笑一聲:“回去問問你爹,就知道我是什麼人了。”
陸離趕緊攬着陸希夷彎下腰去:“晚輩無禮沖撞了前輩,還望前輩不計前嫌……”
“道謝和道歉都是要下跪磕頭的。”
“前、前輩教訓得是……”陸離看了一眼陸希夷,“阿希他……我來替他跪吧。”
陸希夷一言不發地攔住他,看了溫澈兩眼,低下頭去。
“行了。”溫澈用腳尖擡起他落下的膝蓋,“那巨人跑了,你們不追嗎?”
陸希夷頂着臉上的巴掌印,立刻指揮手下們用禦火術阻攔夏耕屍,發号施令毫不含糊。
遠古巨人在火光中胡亂揮舞手臂,飛濺的火星竟點燃了附近幾間茅屋,火勢瞬間蔓延開來。
陸希夷指着最近的幾個弟子大喊:“你們幾個别追了!去滅火!”
一名身材修長,面中長着蒙臉沙的少年道:“可是陣才結到一半,若是讓他跑出去了,附近的村民損傷更大。”
“可是什麼!”陸希夷暴跳如雷,“陸家的火無法用尋常之水熄滅,這些鄉下人都會被燒死的!”
陸離連忙按住他的肩膀:“阿希,冷靜,冷靜。”
轉頭對那蒙臉沙少年道:“陸憑哥,你先帶幾個人去滅火,其他人照顧受傷的兄弟。我和阿希去追那巨人,你們滅完火再來找我們。”
蒙臉沙少年微微颔首,看向衆人:“好,去吧。”
看着弟子們得令後四散而去,陸希夷抓着自己的頭發,原地跳腳:“那個臭芝麻臉!怎麼我說不聽,你說就聽了!我才是少主!”
陸離忍不住笑了:“你這樣可沒有什麼少主樣子。”
陸希夷暴怒:“你說什麼?!”
“好了好了,少主,我知道方才你是顧着村裡的房子,施展不開手腳,才會這麼狼狽。”
陸離用衣袖擦幹淨陸希夷滿臉的血,溫聲道:“到了外頭曠野中,我們最厲害的少主、陸家的小霸王定不能叫他逃了!”
“哼!那是自然!”
二人禦劍而起,往漸行漸遠的夏耕屍追去。
徐澄照看着溫澈:“那個巨人為何怕你?”
溫澈語氣淡然:“當然是因為我很強。”
徐澄照點頭,目光轉向忙碌的陸家弟子:“那群人怎麼不取水滅火?”
微風輕拂,熊熊烈火已将半邊天空映得通紅。
溫澈早已撤下貼在村民門上的符咒,此刻村民和留下的陸家弟子正協力救火。可從火邙山來的年輕修士們卻并不取水,隻是以術法延緩火勢蔓延。
“陸家的火,尋常的水無法熄滅,有的需要用無根之水,有的需要……”
溫澈緩緩擡手,一股水流在掌中成型。
“這火光真是刺眼,令人生厭。”
毫無征兆地,一場驟雨淋漓而下,勢頭兇猛的火光被瞬間撲滅。
随着最後一點火星的消散,大雨也立刻止住,四周未着火的房屋不曾淋濕半分。
陸家弟子們面面相觑。
“怎麼突然下了這麼大的雨?”
“這哪裡是雨!這分明是禦水術!溫氏一族才會用的禦水術!”
“會用禦水術的人早就死完了,這怎麼可能是……”
“那……”有人轉頭往溫澈的方向看來,“難道……”
“别管這些了!火滅了,趕緊去幫少主!”
衆弟子吵嚷着禦劍而去,有一個人卻沒有走。他瘦削白皙,面中長着一層蒙臉沙,正是陸希夷口中的“芝麻臉”陸憑。
陸憑望着溫澈的方向,表情有些怯弱。
徐澄照低聲道:“他剛才都看到了。”
溫澈漫不經心:“那你去恐吓他一下。”
“恐吓?怎麼恐吓?”
“你的臉就足夠了。”
徐澄照一臉不可思議:“溫澈,你講話太傷人了。”
“趕緊去!”
徐澄照沉着臉走向陸憑,居高臨下地俯視着瘦弱的少年,聲音冷硬:“你什麼都沒看到。”
那道橫貫面中的傷疤本就極具壓迫力,再加上他周身彌漫的怒意,瘦弱的少年被籠罩在高大的陰影裡瑟瑟發抖。
陸憑一連後退數步,聲音發顫:“我、我的确看到了……那就是禦水術,前輩果然是……”
話音未落,溫澈已如鬼魅般閃至眼前,唇角含笑:“是什麼?”
“是,是溫……”
“你若是敢說出去……”溫澈忽然貼近,聲音輕柔,“我就挖了你的雙眼,割掉你的鼻子,削掉你的耳朵,再将你開膛破肚,掏出五髒六腑扔到荒野喂狗,然後再……”
陸憑面如土色,雙腿發軟:“我、我什麼都沒看見!”
溫澈滿意地點點頭,繼續問:“那其他人呢?”
“他、他們也沒有看見……我保證!”陸憑說完,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然後再什麼?”徐澄照好奇。
“再在肚中塞滿石頭。”溫澈随手撣了撣衣袖,“沉到河裡給河妖當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