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芙休息的破廟已遙遙在望，兩名身着黃衣的男人從門内走了出來。

一人用布巾小心地擦拭沾了血的衣袖：“那個妖女，竟然敢咬我……”

另一人接話：“啧，還得趕緊處理了，免得少爺等會又回來。”

“少爺被老爺關住了，哪能回得來。”

“那可說不準，少爺若是發怒……”

“發怒又如何？溫家的妖女這下子必死無疑了……到明天，少爺大義滅親，手刃溫氏妖女之事便會流傳開來……”

“啧啧，可惜啊可惜，本是郎才女貌一對佳人……”

“你方才砍的那幾刀怎麼不見憐惜之情？”

“唉，誰讓她姓溫呢……”

……

少年溫澈渾身顫抖，雙目染上了一層紅色，藍色發帶掉落在地，長發一直垂到了腳旁。

徐澄照道：“那是你身上劍魔的能力？”

溫澈點頭：“不錯。”

“什麼人？”一名黃衣人看了過來。

少年溫澈緩緩轉動脖子，渾身關節發出“格格”的聲音。

“原來是個小鬼……”

那人朝他走來，走出兩步，聲音戛然而止，直到人頭落地，他的眼睛仍睜得大大的。

鮮血如雨般落下，淋了另一人滿頭滿臉，還未等他反應過來，便步了同伴的後塵，一道下了黃泉。

徐澄照瞳孔微縮，贊歎道：“真強啊……”

溫澈淡然道：“遠不及你。”

原來他還有這麼坦率的時候。徐澄照心情大好，捏了捏溫澈的耳朵，又摸了摸耳下那兩顆墜子，矜持道：“溫澈，不要妄自菲薄。”

“幹什麼！”溫澈拍開他的手，“我溫靜流少時成名，可是人人稱羨的天縱奇才，幾時輪到你勸解了？”

徐澄照得寸進尺，抓住他的手，視線重新投向他過往的景象：“為何隻有這兩人？”

“當時不清楚其他人去了哪裡。不過後來……我一個都沒有放過。”

少年溫澈一身藍衣被鮮血浸成深色，身上的異化痕迹漸漸消退。

他僵硬地邁開步子，仿佛第一天化成人形的妖怪，踉踉跄跄地從兩具屍首旁走過。

破廟近在咫尺。

少年溫澈突然停下，仔細洗淨手上血迹，又低頭嗅了嗅衣袖，這才小心翼翼地跨過門檻。

溫芙伏在地上，滿身血污，如一塊被踩踏過千百次的破布。

“姐姐！！！”

少年溫澈的嘶吼劃破寂靜，他跌跌撞撞地撲了過去。最心愛的姐姐散亂着長發，面色灰敗，身體的溫度正在飛速流逝。他顫抖着将手探向她的鼻息，突然渾身一震，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他茫然地抱着溫芙，像在打量一個陌生人，又擡頭環顧四周，最終緩緩低下頭。一滴淚珠砸在姐姐臉上，暈開血漬，露出下方一小塊蒼白的肌膚。

“嗚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恸哭讓徐澄照的心猛地被揪緊了，眼眶也不由發熱。回憶之外的溫澈雙眼緊閉，幾縷散發被淚水貼到了面頰上，徐澄照輕歎一聲，仔細替他拭去淚痕。

少年溫澈的哭聲漸漸化作綿長的嗚咽，如同一場淅淅瀝瀝的雨，珠子般的眼淚不斷湧出，滾落到他的衣服上、環抱姐姐的雙手上、還有姐姐沉睡着的臉上。

他哭了許久，忽然低笑了一聲。

“嘿嘿……姐姐，其實那次……是我趁你睡着時在臉上畫圈圈，害小羽挨罵的……

“姐姐……那是我畫的，是我畫的……你罵我吧……姐姐……”

他撕下衣服上最幹淨的一塊布料，輕輕替溫芙擦臉。

“姐姐……今年的柿子結了好多……我會做柿餅了……我……我以後會聽話……聽你的話……聽爹的話、聽娘……”

少年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将臉深深埋進姐姐肩頭。

“姐姐……我好想娘親啊……”

回憶之外，溫澈攥緊徐澄照的衣襟，在他肩頭哭得不能自已。徐澄照收攏雙臂，輕撫他的後背：“我在這裡，我一直都在這裡。”

少年溫澈緩緩擡起頭，小心翼翼地将毫無生息的溫芙平放在地。他咬破手指，用鮮血在地上畫出繁複的法陣，又在手臂上狠狠劃開一道長長的傷口。

鮮血汩汩流入陣中，他渾身戰栗，嘶啞的喉嚨裡擠出晦澀古老的咒語。黑霧從法陣中升騰而起，漸漸彌漫開來。

徐澄照悄悄撩起溫澈的衣袖，白淨的手臂未見傷痕，溫澈推開他：“傷疤早就好了。”

“不痛了就好。”徐澄照摸摸他的手，“那是什麼術法？”

“魑棽卷上的禁咒……”溫澈閉了閉眼，“那時的我别無他求，隻想要姐姐活過來。”

回憶中，少年溫澈雙目赤紅，死死盯着法陣中央的姐姐。溫芙的一頭青絲漸漸褪成雪白，指尖忽然輕輕顫動。

“姐姐！”少年溫澈欣喜若狂，胡亂抹去眼淚，用力拍打了幾下自己的臉頰，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溫芙緩緩睜開雙眼，少年溫澈連忙扶她坐起。然而當四目相對時，溫芙眼中隻有陌生的茫然。

少年溫澈渾身僵硬，連呼吸都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