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的長發還滴着水,濕漉漉地貼在蒼白的臉頰上。
他隻随意披了件黑色外袍,衣襟大敞,裸.露的胸膛上沾着幾片未摘淨的花瓣。赤足踩在地上,漆黑的指甲與慘白的膚色形成鮮明對比,周身萦繞着若有若無的花香。
徐澄照察覺到,他似乎比先前虛弱了不少。
“下次你若在泡澡,不用急着來。”溫澈語氣中帶着歉意。
“沒關系的。”溫如一撩衣袍,挨着溫澈坐下,“小叔叔,找我有什麼事嗎?”
頭輕輕靠在溫澈肩頭,卻靠上了一隻手。
“裡推哦幹森磨?”溫如被擠得腮幫子鼓起,不解地盯着徐澄照。
溫澈也轉頭:“你推他幹什麼?”
“他頭發沒幹。”徐澄照面不改色,“會打濕你的衣服。”
“哦。”叔侄二人一起點頭,“确實。”
溫如摸着滴水的頭發挪開些距離,看着緊緊挨在一起的小叔叔和姓徐的,又挪了挪。
徐澄照迎着少年直勾勾的視線,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小黑說得不錯。”溫如突然開口,又看向溫澈,“小叔叔,你又變好看了。可你的眼睛怎麼紅紅的?”
“小孩子别問那麼多……”溫澈輕咳一聲,“你到地上來怎麼不戴見羽做的面具?你聲名在外,若是讓修真盟那群人見到你的臉了怎麼辦?”
“小叔叔,你找我來就是為了說這個嗎?”溫如歪着頭,語氣天真得像個不谙世事的孩童,“若是被看見了,那就把他們的眼珠子全都挖出來。”
徐澄照有些意外,溫澈這般心地善良的人,竟有個性情如此殘暴的侄子……那位鬼王兄長究竟是如何教養孩子的?
溫澈面露不快:“無冤無仇,為何要挖人眼珠?見羽平時是怎麼教你的?”
溫如道:“首領讓我不要輕易和人動手,免得一不小心折斷他們手腳,或者一不留神弄死了。”
“挖人眼珠也不行,知道嗎?”
“知道了。”溫如點頭,又疑惑道,“不過為何不能讓人看見我的臉?難道我長得很醜嗎?”
“怎麼會!”溫澈笑逐顔開,雙手捧起他冰涼的臉頰,“我們如兒最好看了。”
溫如膚白勝雪,白得甚至有些病态,未戴眼罩的左眼泛着妖異的紫光,異色瞳長在這樣一張臉上,有種說不出的妖豔美感。
溫如面無表情地任由他捏圓搓扁。很小的時候,小叔叔總愛捏他的臉,常常捏得他口水直流,然後被叔叔劈頭蓋臉一頓罵。
雖然溫如的臉色依舊慘白,被溫澈捧着的臉頰卻漸漸有了溫度,溫澈歡喜地用臉蹭了蹭侄兒的臉,像隻滿足的貓。
這一刻,徐澄照十分想變成溫如。
“看到小叔叔的畫像了嗎?”溫澈終于心滿意足地放下了手。
“看到了,貼得到處都是,把你畫醜了。”溫如點頭,又看了眼一旁的徐澄照,“姓徐、徐叔叔也是。”
徐澄照心道:那根本就不是我。
溫澈耐心解釋道:“你是鬼王座下的人,他們也會貼畫像通緝你。就算你戴着鬼面具,他們也會把你露出的半邊臉畫得奇醜無比。”
溫如垂眸沉思片刻,點頭道:“好,那我以後再到地上來,便戴上首領做的面具,不讓他們看見我的臉。”
黑霧自他掌心升騰,凝結成一副精緻的狐狸面具覆在臉上。溫澈取出那支黃金箭遞過去,溫如抹去面具,雙手接過。
“他很高興。”徐澄照忽然道。
溫澈疑道:“這怎麼看出來的?”
溫如情緒從不外露,即便是看着他長大的,溫澈也常常猜不透這個單純懵懂的侄子到底在想些什麼。
“小叔叔,這個送給我嗎?”溫如語氣毫無起伏。
“你好生保管,将來若碰到了這支箭的主人,不要同他起沖突。”
溫如想了想:“如果我要打他,你會幫誰?”
溫澈一愣:“平白無故的,你打他做什麼?你下手沒輕沒重,要是把他打死了怎麼辦?”
“怎麼是平白無故?”溫如手握成拳,嘴角揚起一抹罕見的笑意,“明明是他先挑釁我的!那我當然要揍他!他很厲害,配當我的對手!小叔叔,你幫誰?”
“我……”
見溫澈猶豫,溫如秀氣的眉頭立刻擰成一團:“小叔叔,那人是你什麼人?為何要猶豫?難道我不是你唯一的侄子嗎?難道你在外面還有别的侄子?”
一連串質問讓溫澈心中愧疚頓生,徐澄照适時補充:“他的心都要碎了。”
“如兒!”溫澈連忙安撫,“你當然是我最疼愛的大侄子,若你真要與外人動手,我肯定幫你。”
“那好,我不打他了。”溫如立刻恢複平靜。
徐澄照道:“他現在非常高興。”
“小叔叔,還有别的事嗎?”
“沒有了。”溫澈摸摸他的臉,柔聲道,“好孩子,回去好好休息,記得把頭發擦幹再睡。”
“嗯,那我回去了。”
溫如站起身,目光無意間掃過徐澄照的葫蘆,周圍翻湧的黑霧瞬間消散。
兩行清淚無聲滑落,他表情卻并不見悲傷:“小叔叔,為什麼看到那個葫蘆,我會哭呢?”
溫澈慌忙将葫蘆藏到身後:“這,這是……”
徐澄照适時輕拍他的後背,對溫如道:“你是鬼修之人,這是至陽的法器,所以你害怕。”
“沒、沒錯,你是因……恐懼……”溫澈感激地看了徐澄照一眼,卻又覺得這個解釋太過牽強。
好在溫如相信了二人的話,擡起袖子蹭了蹭臉:“我的确有些害怕那個葫蘆……但是,但是我很想哭……”
溫澈替他擦幹眼淚:“乖孩子,回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覺,記得要把頭發擦幹。”
“嗯,我會記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