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寒鴉寺籠罩在一片朦胧的夜霧中。微風拂過,枝葉沙沙作響,在地上投下搖曳的斑駁樹影。
溫澈輕聲安撫面前的老婦人:“大娘放心,今夜我們定會除去妖魔,救回您的家人。”
“好好好,多謝神仙爺爺……多謝神仙爺爺……”李大娘膝蓋一彎又要跪下,溫澈趕緊扶住她的手臂。
不遠處的樹影忽地一晃,徐澄照擡眼望去,一個小小的身影從林間竄出。
“阿六!”李大娘驚呼,“你怎麼一個人跑來了?”
孩子撲進她懷裡,小臉在她腿上蹭了又蹭才仰起頭:“奶奶,爹爹和爺爺什麼時候回家呀?”
李大娘撫摸着他的腦袋:“六兒乖乖的,明天一早他們就回來了。”
“騙人!”孩子突然哭喊起來,“六兒天天都乖,可爹爹總不回來……阿牛說他爹也被妖怪抓走了!我要爹爹!要爺爺!”
李大娘擦着孫兒的眼淚:“不騙你,這兩位神仙爺爺答應今晚就除掉妖怪。”
幼童聞言轉過臉來,小嘴微微張開,黑葡萄般的眼睛裡映着兩人超凡脫俗的身影。
月光下,那兩張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臉龐仿佛鍍着一層銀輝,眉目如畫,氣度出塵。他想起奶奶常說的神仙故事,眼前這兩人,可不就跟畫上的神仙一模一樣嗎?
他撲通跪下,規規矩矩磕了個頭:“神仙爺爺,真能讓我的爹爹和爺爺回家嗎?”
看着眼前小小的孩子,溫澈的思緒不禁飄飛到很遠之外,徐澄照捏了捏他的手臂。
溫澈回過神來,扶起幼童,蹲在他面前,輕輕握住他的小手:“隻要阿六不哭,乖乖聽奶奶話,明天太陽出來的時候,爹爹和爺爺就回家了。”
“真的嗎?”幼童睜大了雙眼,大顆淚珠從眼眶滾落,“神仙爺爺不騙人?”
溫澈屈起一指,替他拭去眼淚,語氣溫柔:“你既然叫我神仙爺爺,我怎麼會騙你。”
阿六回頭看了一眼奶奶,又轉過頭來,怯生生地點了點頭。
溫澈輕輕撫摸着孩子柔軟的頭發,柔聲問道:“阿六一個人走了這麼遠的路到山裡來找奶奶嗎?怕不怕?”
孩子癟着嘴,聲音還帶着哽咽:“隻有,隻有娘在家裡,娘害怕……阿六、阿六不怕……阿六要找奶奶回家……”
“阿六好勇敢呀,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溫澈溫柔地替他擦幹淨臉上的淚痕,拉起他的兩隻手,“這麼乖的孩子,我要給他一些獎賞。”
小指上的戒指微微一閃,一個精緻的撥浪鼓和一袋松子糖便出現在阿六的手掌裡。徐澄照目光微動,注意到那裝松子糖的袋子裡,還悄悄放了不少金葉子。
“哇!”捧着沉甸甸的糖袋,阿六睜大了眼睛,臉上滿是驚喜,“神仙爺爺好厲害!”
李大娘輕輕拍了拍孫兒的頭:“阿六,還不快謝謝神仙爺爺。”
阿六開心得直點頭:“謝謝神仙爺爺!”
溫澈笑着捏了捏他的臉,取出一塊松子糖喂給他,又在他瘦弱的手腕上系了一塊藍色布條。站起身來,将另一條藍布遞給李大娘:“若以後再有妖怪來傷人,就把這個拴在道旁的六角亭子上,一定會有人來解決。”
李大娘連連道謝,雙手接過藍布。
溫澈溫聲道:“大娘,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們下山去吧。”
李大娘摟着阿六,連忙擺手:“不用勞煩神仙爺爺,我身子骨還硬朗着呢。來,阿六,我們回家去。”
阿六嘴裡含着香甜的松子糖,小手搖着新得的撥浪鼓,歡快地道:“好!奶奶慢些走,我扶着您。神仙爺爺再見!”
祖孫二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
“他們怎麼總愛叫我爺爺呢……”溫澈小聲嘀咕着,指尖輕彈,為那對祖孫施下護身術法。轉頭看向身旁的徐澄照,“喂,悶葫蘆,叫一聲神仙哥哥來聽聽看。”
“神仙哥哥?”徐澄照微微偏頭,眼中閃過一絲困惑。
“在這裡。”溫澈眉開眼笑。
“……”
徐澄照面無表情地伸手掐住他的臉頰,“我不是悶葫蘆。”
“幹什麼!”溫澈拍開他的手,揉着自己被掐紅的臉。
“看看你臉皮有多厚。”
“哼!不知道是誰從前跟我說,頭次見到長得這麼好看的人,還以為我是神仙下凡呢!”
徐澄照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認真點頭:“是我說的。”
溫澈一怔:“你想起來了?”
“沒有。”徐澄照搖頭,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但是我知道是我說的,因為我現在也這麼想。”
溫澈瞬間呆住,隻覺得臉上發燙,心跳如擂鼓般劇烈。他下意識捂住心口,又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頰,驚訝道:“我臉好燙,心也跳得好快!”
徐澄照神色一緊:“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不知道……”溫澈深吸一口氣,運轉靈力,強行止住心内翻湧的波瀾,“或許是這廟裡的氣息太過詭異……沒事,我已調息運轉,并無大礙。”
徐澄照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嗯,沒有發熱。”
“那就好……”溫澈略顯慌亂地移開視線,不敢與他對視。
徐澄照忽然道:“溫澈,你很擅長哄小孩子。”
“那是自然。”溫澈笑道,“畢竟熟能生巧。”
見徐澄照皺眉,他放松下來,臉上笑意更甚:“我說的是溫如,他從小就很乖巧,很好哄的。”
“哦,我知道了。”徐澄照點頭,又問,“剛才你那一掌打得我好痛,我做錯什麼了嗎?”
“我……”溫澈一時語塞,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快。他暗自困惑,無論是面對十二還是眼前這個失憶的徐澄照,自己向來都能從容應對,怎麼突然就亂了陣腳……
被徐澄照灼熱的目光注視着,再想起他方才那副狡黠的模樣,溫澈别過臉去,聲音裡帶着幾分心虛:“你、你生氣了?”
徐澄照搖頭:“我不生氣。溫澈,我永遠都不會對你生氣的。”
溫澈悄悄松了口氣,又挑眉看他:“哼,不會對我生氣?先前在客棧裡刮的又是什麼風?”
“那不是生氣。”徐澄照直直望進他的眼睛,“而且不會再有下次了,說到做到。”
“不是生氣那是什麼?”溫澈掄起拳頭錘他肩膀,“你還在嘴硬!不是生氣是什麼?你說啊!”說着竟真有些委屈起來,守了他十年,這個壞東西醒了後不但什麼都忘了,還說什麼要“獨自一人”的鬼話……
徐澄照語氣驚訝:“溫澈,你不知道?”
溫澈比他更驚訝:“我該知道什麼?”
徐澄照不可思議地看着他,最終歎了口氣,無奈道:“你還沒告訴我,剛才為什麼打我?”
“我,我……”溫澈氣勢頓時弱了下來,手忙腳亂地替他揉着後背,“你還痛嗎?給你摸摸。”
徐澄照瞬間心情大好:“嗯,多摸幾下。”
摸着他的背,溫澈想起了同行的另一人:“對了,柳五白天不是也找了村民帶路進山嗎?我們在廟裡轉了一圈,也沒見到他。”
“說不定已經見過了。”徐澄照意有所指地看向先前那間院落的方向。
溫澈表情生動:“但願沒有。”
雖然心中早有答案,徐澄照還是問了一句:“溫澈,我們此行不是來找殘頁的嗎?你真要幫他們嗎?”
溫澈擡眼看他:“此地尚在靈州境内,我自然要管。怎麼,嫌我多管閑事,又要‘獨自一人’?”
“不。”徐澄照搖頭,目光堅定,“隻要是你的事,就不是閑事。無論你要做什麼,去哪裡,我都會跟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