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真兩手攀住葉勝的肩膀,躲到他身後。小真十六号從葉勝懷裡悠悠飄出,停在了他的左肩上。慕容真見狀又是一激靈,連忙繞到葉勝身側,緊緊抱住了他的右臂。
葉勝帶着慕容真走向那口井,卻發現井口依舊倒映着月亮,水面平靜得沒有一絲漣漪。
他再回頭看時,那草屋已被一陣夜風吹散,四周的景象也随之消失無蹤。轉眼間,二人已站在一片茫茫荒野之中,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他們、那團幽幽鬼火,以及天邊那輪詭異的紫月。
突然,一道飄忽的人聲在耳畔響起:
“老弟啊,我等了十年啊!你知不知道,一個如花似玉的男人可是沒有幾個十年的!”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會被殺會被殺會死會死……死……死……”
“哎呀,你先别急,我們還有那顆珠子呢,冷靜點……”
葉勝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得跳了起來:“誰?!誰在說話?!”
那聲音如同風聲般從二人身旁掠過,漸漸消失在遠方。葉勝環顧四周,卻不見半個人影。
這時,在渺無邊際的紫霧盡頭,隐約浮現出了一座朦胧的山影。山頂處,一角寺廟的輪廓在月色下若隐若現。
“呼……”葉勝長舒一口氣,拍了拍胸口,轉向慕容真道,“走,我們到那廟裡去。”
慕容真仍警惕地躲着那團鬼火:“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萬一那是海市蜃樓,走過去就消失了呢?”
“就算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葉勝看着他,“難道我們還站在原地嗎?”
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守株待兔可不是你(我)的作風。”
“哼,”葉勝輕哼一聲,嘴角微微上揚,“你知道就好。”
二人朝着落霞山方向走去,前方大路上漸漸出現了形形色色的行人:行色匆忙的夫妻、呼朋喚友的酒客、三五成群的少女、步履蹒跚的老者……
若不是這些人的身軀都呈現半透明的缥缈狀态,慕容真差點就要上前攙扶那個摔倒在地的幼童了。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慕容真突然大喊,“這麼多鬼!我們不會是死了吧!”
葉勝被他突如其來的動靜吓得一抖,擡手就給了他一巴掌:“痛不痛?”
“你幹什麼!”慕容真捂着臉反手也給了他一巴掌,“又不是在做夢,打我做什麼?痛死了!”
葉勝單手捂着臉,冷靜地說:“還會痛,我們還沒死。”
慕容真淚眼汪汪地點頭:“你說得對,死人應該是不會痛的。”
二人繼續前行。為避開路上那些飄忽的幻影,慕容真緊緊抓着葉勝的手臂。然而那些虛影比他們還要拘謹,還未等二人靠近,便自動化作輕霧向兩側散開。
慕容真回頭望去,發現那些輕霧又在他們身後重新聚集成人形,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他們好像并不會傷人。”
沿着大路走了一段,二人來到上山的石階前。遠遠望見石階上有兩道身影正往下走,與其他虛影明顯不同。
慕容真仔細打量後對葉勝道:“那邊那兩個是活人。”小真十六号也跟着晃了晃,似乎很開心的樣子。
葉勝疑惑地望着那兩人:“你怎麼知道?”
“去,去,走開。”慕容真不耐煩地對着搖晃的鬼火擺手,“在空明山的時候,那二人也在,他們……”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他想起師父在空明山時的囑咐,頓時猜到了那兩人的身份,一時語塞。
葉勝正伸手逗弄着小真十六号,鬼火親昵地繞着他的手指轉圈圈。他擡眼看向欲言又止的慕容真:“他們怎麼了?”
“他們好像很厲害,我聽見陸希夷叫他們前輩,還想跟他們進山。”
“哦?”葉勝眼睛一亮,“這二人就是那時候在山下拂了陸希夷面子的人?”說着就朝那二人走去,“既然嫌棄陸希夷,那就是我的朋友了!”
“喂!你等等……”慕容真急忙跟上。
溫澈和徐澄照正并肩從長長的石階上走下來。遠遠望見兩個修士模樣的少年迎面而來,溫澈突然停住了腳步。
徐澄照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認出了曾在茶攤見過的葉勝。
俊美的臉龐和溫如毫無二緻,面色比溫如健康許多,神情也更為靈動鮮活。溫如從未有過太多的情緒,仿佛這世上沒有任何能夠讓他在意的事情,而眼前這個少年舉手投足間都透着蓬勃的朝氣。
溫澈神情恍惚,目不轉睛地盯着越來越近的少年。直到葉勝清朗的聲音傳入耳中,才如夢初醒。
“二位前輩請留步,晚輩想打聽一下附近的寺廟怎麼走。晚輩名為葉勝,這是我的朋友。”
慕容真跟着拱手行禮:“晚輩慕容真。”
溫澈臉上浮現出溫和的笑意,一道傳音落入徐澄照心底:[我這小侄子可比那姓陸的小子有禮貌多了。]
徐澄照點頭附和:“你說得對。”
葉勝不解:“什麼?”
卻見他肩上的鬼火已經搖搖晃晃飄到了徐澄照背上。葉勝更加疑惑:“前輩,它……”
徐澄照揮手驅趕:“我不要。”
鬼火的光芒頓時黯淡了幾分,委屈巴巴地飄回葉勝胸前蹭了蹭,最後鑽進了他懷中的錦囊裡。
葉勝和慕容真面面相觑,兩人臉上都寫滿了困惑。
溫澈微笑道:“那寒鴉寺就在山上,我帶你們去。”
“多謝前輩。”葉勝再次拱手行禮。
慕容真悄悄打量着溫澈臉上的紅斑,目光又在徐澄照的刀疤上停留許久,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二位前輩貴姓?”
溫澈坦然迎上他的視線,溫和地笑道:“免貴姓徐,他叫十二,我叫十七。”
“哦……”慕容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來二位前輩兄弟還挺多。”
他移開視線時,發現葉勝正盯着徐澄照腰間的葫蘆出神,便用手肘輕輕撞了他一下:“怎麼觊觎起十、十二前輩的葫蘆來了?”
葉勝心頭突然湧起一陣莫名的怅惘,喃喃道:“前輩的那個葫蘆……”見衆人都看向自己,連忙搖頭,“沒什麼。”
溫澈微不可聞地歎了一聲,徐澄照聽在耳中,伸手在他背上安撫地拍了拍。四人一道往山頂的寒鴉寺走去。
一輪紫色弦月高挂在天邊。
司空淵銀白的短發和長袍都籠罩在詭異的紫光中。他赤着腳站在井邊,雙手托腮,赤紅的雙眼緊盯着井中浮沉的人影,目光越發陰森。
“怎麼每次受了傷就往這井裡跑?”他語氣輕佻,“你小時候挨了你爹的打,是不是也會往同一個地方躲啊?”
他在井邊坐下,将雙腳浸入井水中輕輕搖晃,故意踩在井中那人的頭上,“我小時候就喜歡躲在祠堂的桌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