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給嬰兒蓋好布條的敖烈，無意間瞥見哪吒轉身離開的背影，以及他垂下的眼角處似乎閃過一抹極淡的紅色——那是哪吒情緒劇烈波動時，眼瞳深處才會出現的微光。

敖烈心裡一動，立刻将懷裡的嬰兒輕輕放在毯子上，顧不上其他，步伐踉跄地從屋棚前的小土坡上跑了下去，追着那個漸漸遠去的身影。

“喂！哪吒——”他的聲音帶着一絲焦急和驚喜，在無垠的黃沙上回響。“你終于出現了！我都等你好幾天了！”

他一邊喊着，一邊加快了腳步，生怕那個身影轉瞬即逝。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松軟的沙地和不知名的垃圾堆上奔跑，呼吸因為急促的跑動而變得有些淩亂。

遠遠看到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他心裡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顧不上禮儀，扯着嗓子喊道：“喂！哪吒——”

聲音帶着奔跑後的喘息，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欣喜：“你終于出現了！我都等你好幾天了！”

他跑得太急，沒注意腳下，右腳猛地踩在一個半埋在沙裡的、邊緣有些鋒利的金屬塊上，腳踝一扭，整個人重心不穩，驚呼一聲就朝前撲去：“哎喲我踩到……”

眼看就要和滾燙的沙地來個親密接觸，一隻不算粗壯但異常有力的手臂及時攬住了他的腰，将他穩穩扶住。哪吒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另一隻手還保持着伸出的姿勢。

敖烈驚魂未定地喘着氣，擡頭對上哪吒平靜無波的眼眸。

哪吒順着他剛才差點摔倒的方向，往他身後那塊惹禍的東西瞥了一眼，淡淡地開口，聲音沒什麼起伏：“是垃圾。”

不是石頭，這片沙漠裡，除了沙子，最多的就是各種各樣的廢棄物。

敖烈這才低頭看清自己踩到的是什麼，一塊鏽迹斑斑、邊緣還帶着毛刺的金屬闆。

他有些尴尬地站直身體，拍了拍自己身上沾染的灰塵，随即像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眼睛亮晶晶地、帶着急切和期待地望着哪吒，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問道：“蓮呢？就是那個小小的男孩……你把他藏到哪裡去了？”

他想起那個精緻可愛、需要人照顧的小男孩，語氣裡滿是好奇還有擔憂。

哪吒像是沒聽見他關于“蓮”的追問，眼神掠過他，沒有停留，隻用下巴點了點遠處的營地方向，言簡意赅：“你跟我來。”

說着，他伸手解開了自己脖頸處的系帶，将那件寬大的、能将整個人罩住的破布鬥篷取了下來，不由分說地抖開，直接蓋在了敖烈的頭上，将他整個人罩了進去。

鬥篷帶着哪吒身上淡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幹淨氣息，混着陽光曬過的味道，與周圍垃圾場特有的腐臭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哪吒的聲音隔着布料傳來，似乎比剛才更近了些：“為什麼不戴鬥篷？”

啊……他們的臭啊……”敖烈被鬥篷罩住，眼前暗了一下，随即被那股幹淨的氣息包圍，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他拉下遮住臉的兜帽邊緣，露出一張有些苦惱的臉，小聲抱怨道：“各種各樣的味道混在一起，太難聞了，簡直是折磨我的嗅覺。我甯願曬着……”

話說到一半，他意識到鬥篷是哪吒的，連忙摸了摸身上粗糙但并不髒污的布料，有些不好意思地擡頭看向哪吒暴露在毒辣陽光下的白皙側臉和脖頸：“你把它給我了，那你呢？這裡的太陽這麼厲害……”

哪吒隻是輕輕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邁開腳步，動作迅速地朝着坡下那片簡陋的營地走去。陽光直射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略顯單薄削瘦的輪廓。

“……”敖烈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下。

哪吒的身形看起來确實不算強壯，雖然身高和他差不多，但那張臉龐，那周身的氣質，都透着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沉靜和……稚嫩？

敖烈猜想他的年紀或許并不大。被紫外線長時間照射，皮膚很容易曬傷、老化，即便是經過基因改造的身體，也并非完全不受影響。他自己其實也不是特别怕曬，但哪吒還是毫不猶豫地把唯一的遮蔽物給了他……

他低下頭，又聞了聞鬥篷上那淡淡的、幾乎可以說是這片沙漠裡最潔淨的氣息，感覺像是某種植物皂角的清香。

敖烈皺起了眉頭，心裡有些動搖，他是不是……真的把哪吒想得太壞了？

這個看起來冷冰冰的少年，似乎并不像他最初以為的那樣難以接近。

他連忙收斂思緒，攏了攏身上的鬥篷，快步跟上了哪吒的步伐。兩人一前一後回到了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