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頭頂長着一對小巧玲珑的犄角,鬓邊垂着幾縷柔軟的銀色長須。
哪吒屏住呼吸,心髒狂跳,捧着這脆弱的小生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那白色小龍微微動了一下,緩緩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綠豆般大小的、剔透的藍色眼睛,此刻卻蓄滿了淚水,如同兩顆即将滾落的藍寶石。
淚珠順着它小小的臉頰滑落,滴在哪吒的手心,帶着一絲冰涼。緊接着,一個微弱的、帶着濃濃委屈和後怕的熟悉聲音響起:“哪吒……救我……”
這聲音如同電流般擊中了哪吒。
他猛地回過神來,動作是前所未有的輕柔和小心翼翼。他輕輕地、珍而重之地将這條冰涼的小龍揣進了自己胸前的衣襟裡,讓它緊緊貼着自己溫熱的皮膚。
感受到那微弱卻真實存在的生命體溫和細微的顫抖,哪吒一直緊繃的心弦驟然松弛下來,那股莫名的煩躁和尖銳的疼痛也仿佛被瞬間撫平了。他突然就安心了。
殘陽如血,将連綿的沙丘染上悲壯的赤金色。
最後一縷光線消失在地平線下,仿佛被沙漠巨獸一口吞噬。
幾乎是瞬間,徹骨的寒意席卷而來,空氣中彌漫着幹燥沙塵的味道,卻又帶着一種冰冷的鋒利感。
一輛通體漆黑、線條硬朗的重型機車,如同暗夜中的獵豹,碾過松散的碎石堆,引擎發出低沉而有力的咆哮,震動着冰冷的空氣。
車輪卷起的沙礫噼啪作響,劃破了沙漠的死寂。
哪吒伏在車身上,風沙拍打着他的鬥篷,發出獵獵聲響。他的目光穿透風鏡,鎖定着遠處沙霧中逐漸清晰的輪廓——那座在垃圾沙漠中屹立了不知多少年的古老城都,不夜城。
不夜城的城門口,幾盞用厚重玻璃罩着的油燈已經點燃,昏黃的光暈在彌漫的灰色沙霧中艱難地撕開一小片區域,如同迷途者的燈塔。
燈光搖曳,映照着飽經風霜的巨大石質城門,以及門口懶散守衛的身影。
就在夜色徹底吞沒大地,寒氣幾乎要凝結成冰的前一刻,哪吒駕駛着機車沖入了那片微弱的光明之中。
他熟練地繞過城門正前方,沿着城牆根拐進一條狹窄的、堆滿廢棄物的後巷,最終停在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館後門。
熄滅引擎,馬達的轟鳴驟然停止,隻剩下寒風嗚咽和遠處城市隐約的喧嚣。
沙漠的夜晚,溫度驟降至冰點,哪吒呼出的氣息在空氣中凝結成一團白霧。
他能感覺到裸露的皮膚上傳來針刺般的寒意,再過片刻,鬥篷上恐怕就要結出細密的冰片了。
解開鬥篷前襟,他将冰冷的手指探入胸前的衣物内。
指尖觸碰到一片滑膩微涼的鱗片,那小小的身體猛地一顫,一個激靈差點從他衣服裡彈射出來。
“好冰……你的手好冰!”一個細弱又帶着驚吓的聲音在他胸口悶悶地響起,帶着輕微的顫抖。
還活着,而且很有精神。哪吒面無表情地想。
隻是這小東西細小的爪子無意識地在他小腹的皮膚上輕輕撓刮着,帶來一種微乎其微卻無法忽視的癢意。
他藏在鬥篷下的另一隻手迅速而準确地伸進去,五指微攏,輕輕一把扣住了那不安分扭動的小小身軀。
掌心下的生命立刻僵住,細密的鱗片都仿佛炸了起來,細微的顫抖通過指尖傳遞過來,像被扼住了什麼要害一般,再也不敢亂動分毫。
哪吒下了車,動作利落地鎖好機車,然後推開了小旅館那扇吱呀作響、油漆斑駁的木質後門,走了進去。
一股混雜着劣質煙草、灰塵和某種食物馊味的渾濁空氣撲面而來。
旅館内部光線昏暗,隻有一個發出微弱黃光的老舊燈泡懸挂在布滿污漬的天花闆上。
木質的樓梯踩上去嘎吱作響,樓上傳來咚咚的腳步聲、含混不清的争吵和偶爾爆發的粗野笑聲,顯得格外嘈雜混亂。
他走到同樣破舊的櫃台前,随手将一枚沉甸甸的金币丢在滿是劃痕的木質台面上,發出“铛”的一聲脆響。
他的聲音透過圍巾,顯得有些沉悶:“老王,一間單人房。”
“要雙人房。”一個更細小、更悶的聲音幾乎同時從他胸前傳出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櫃台後那個被稱為老王的、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愣了一下,渾濁的眼睛在哪吒被圍巾和風鏡遮擋得嚴嚴實實的臉,和他微微鼓起的胸口掃了掃,疑惑地問:“啊?一位客人還是要兩位?一間還是兩間?”
“一間。”哪吒沒有理會懷裡小東西的抗議,又摸出兩枚金币:“啪”地一聲按在櫃台上,金币深深嵌入了柔軟的舊木頭裡。
“再送點吃的上來,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