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一張臉慘白如紙，上氣不接下氣，聲音帶着無法控制的顫抖。

“袁譚主力……并未固守青州城！他……他們驅使沙蠍來襲！鋪天蓋地，到處都是！正……正向我軍前鋒營……猛撲過來！”

此言一出，原本尚有些許人聲的帥帳之内，霎時間落針可聞。空氣仿佛凝固，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曹操那隻握着腰間獸牙刀柄的手，猛然攥緊，指節因為過度用力，已然泛出駭人的白色。

他聲音低沉，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沙蠍？”

“其數幾何？前鋒營狀況如何？”

斥候喉嚨裡發出“咯咯”的怪響，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數……數不勝數！漫山遍野，全是黑影！少說……少說也有數十隻！甚至更多！”

“體型……體型比常山郡所見的那些，還要龐大許多！甲殼烏黑锃亮，堅硬無比，刀劈在上面，竟然……竟然迸出火星！”

“前鋒營……兄弟們猝不及防，已經……已經徹底大亂了！”

“吱嘎——”

“嘶嘶——”

斥候的話音未落，帳外，那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尖銳蟲鳴，以及重物在沙地上拖曳時發出的“沙沙”聲響，已經清晰得如同就在耳畔。

仿佛下一刻，那些怪物就要沖破帳幔，闖入這中軍帥帳。

緊接着，帳外兵刃斷裂的脆響、重物轟然倒塌的悶響，震蕩着耳膜。

其間，還夾雜着士卒們因極度驚恐而發出的哭嚎與凄厲慘叫。

一股濃烈至極的腥臭與狂躁殺戮的氣息，幾乎要沖破厚實的帳幔，蠻橫地灌入帳内。

帳中諸人隻覺胸口發悶，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他娘的！”

夏侯惇那隻獨目倏然怒睜，眼眶欲裂，他暴喝一聲，蒲扇般的大手青筋贲張，猛地從兵器架上掣過自己的雙刃巨斧。

他扭過頭，作勢便要沖出帳外：“老子去剁了那群該死的畜生！”

“元讓将軍，且慢！”

荀殊臉色驟然大變，他急忙搶上一步，伸出胳膊，死死攔住了沖動的夏侯惇。

“敵情未明！沙蠍如此衆多，如此兇悍，将軍此刻貿然出擊，恐怕會中了敵軍的奸計，徒然增加我軍傷亡啊！”

帳内其餘諸将，此刻亦是面面相觑，人人臉上都寫滿了緊張與不安。

一人額頭上冷汗涔涔，舌頭像打了結一般，艱難地開口：“主……主公，不若……我等暫且固守營盤，待徹底探明了虛實，再圖良策？”

“固守？如何守得住？”

另一名将領面紅耳赤，聲音都有些變調，急聲反駁：“此等妖物力大無窮，尋常的營寨栅欄，豈能抵擋它們片刻！”

“或許……或許可以暫避其鋒芒，待它們那股兇焰稍稍收斂一些……”

“避？我們往何處可避？”

又有人提出疑問：“我軍大營延綿十裡，士卒數萬，豈是說撤就能在短時間内盡數撤離的？”

頃刻之間，帳内議論紛紛，七嘴八舌，卻始終莫衷一是。竟無一人能在此刻，獻上一條真正可用的計策。

平日裡那些自诩運籌帷幄、決勝千裡的謀士們，此刻也是一個個眉頭緊鎖，額角見汗。

顯然，他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沙蠍大軍，駭住了心神，亂了方寸。

曹操銳利的目光緩緩掃過帳内諸人，見他們一個個神色慌亂，失魂落魄，早已沒了往日的鎮定與從容，他眉頭不由得鎖得更緊了。

最終，他的視線，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緩緩移向了帥帳的角落，落在了那位從始至終都未曾發一言，仿佛帳外的一切都與他毫不相幹的林風身上。

林風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闆直沖天靈蓋，渾身上下的寒毛瞬間倒豎起來，頭皮也随之感到一陣陣發麻。

“沙蠍”這兩個字，對他而言，簡直就是催命的符咒。

霎時間，便将他拉回了不久之前，在常山郡被那些巨型沙蠍追得魂飛魄散、狼狽奔逃的恐懼記憶之中。

那漫天翻滾的黃沙，那刀槍不入的堅硬甲殼，那股令人窒息、無法抗衡的巨力……

一幕幕，如同夢魇般清晰浮現。

他的手，幾乎是下意識地探入了懷中。

指尖觸及的，正是那部不久前系統硬塞給他的、尚帶着幾分淡淡墨香的《陣法初解》殘頁。

至于那墨香究竟是系統特意制造的，還是書頁本身自帶的，他此刻已經完全沒有心思去深究了。

在這紛亂不堪、人心惶惶的當口，林風就像一個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盡管他自己也全然不知這玩意兒是否當真管用。

他手忙腳亂地将那幾頁殘破的書頁掏了出來，甚至連書頁上究竟描繪着何等玄奧的符箓圖案也未及看清，便已心慌意亂地胡亂翻動起來。

口中，更是下意識地、結結巴巴地念叨着：

“氣……氣行脈絡……這個……”

“聚……聚散由心……好像是……”

“是……是為陣基……對，陣基……”

他的聲音細若蚊蚋，控制不住地顫抖，字裡行間透着一股濃濃的茫然與無措。

與其說他是在尋找什麼克敵制勝的對策，倒不如說更像是在給自己念叨着某種經文，以求獲得一絲虛妄的壯膽效果。

林風此舉，本不過是想從這本莫名其妙的書冊中，尋找到一些虛無缥缈的心理慰藉罷了。

他壓根兒就未曾指望這幾句聽起來玄之又玄的奧妙之語，真能退卻帳外那些兇悍絕倫的異獸。

然而，正當帳内衆人或焦躁踱步、或驚惶失措、或六神無主之際。

忽聞一人語聲悠然響起，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玩味，卻又異常清晰地響徹于這紛亂不堪的帥帳之中：

“妙哉！誠然是妙哉！林軍師此言，看似随口而出，不經意間提及，實則……實則乃是破敵之神策也！”

衆人聞聲皆是一怔，紛紛循着聲音望去。

隻見賈诩依舊微眯着雙目，手中那柄繪有殘破山河景象的羽扇，不緊不慢地輕輕搖動着。

他神态自若，仿佛帳外那腥風血雨、殺聲震天的景象，于他而言，皆不過是尋常風景一般。

賈诩緩步從人群後走出，他的語聲雖然輕緩，卻字字清晰，準确無誤地傳入了帳内每一個人的耳中：

“諸位，方才林軍師所言‘氣行脈絡，聚散由心，是為陣基’，此言簡意赅，實乃陣法之總綱要領，亦是眼下破解這沙蠍之局的肯綮所在啊！”

賈诩稍作停頓，銳利的目光掃過衆人，見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盡數彙聚于自己身上，他唇角那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愈發分明起來。

他繼續不疾不徐地說道：

“其一，沙蠍雖衆，看似狂亂無序，然其行動亦必定有迹可循，有其固有的規律，此即林軍師所言之‘脈絡’！我等隻需用心觀察，便可識破其動靜之間的規律。”

“其二，我軍眼下身處被動，士氣已然受挫，須得盡快扭轉此不利局面，化被動為主動。我們要掌控沙蠍的動向，令其聚散皆為我等所控制，而非任由其在我軍陣中肆意沖殺、破壞。此即林軍師所言‘聚散由心’之精義所在！”

“其三，沙蠍固然兇悍，且悍不畏死，然其群體之内，必定有其首腦，或者存在其固有之弱點，此便是林軍師所言之‘陣基’，亦是袁軍能驅動它們的原因。”

“軍師寥寥數語，實則已為我等指明了扼要關鍵：我等無須與這群畜生強行硬耗，應當立刻着手，尋其‘脈絡’，導其‘聚散’，而後集中我軍精銳之力，猛攻其‘陣基’！如此一來，沙蠍之患，何愁不能一舉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