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北征烏桓在即,斥候傳報,塞外之地已然入秋,夜間已有霜凍。”
一名專司糧秣的官員躬着身子,聲音在以巨獸肋骨為梁的帳頂之下,顯得有些沉悶。
帳内彌漫着兵刃的鐵鏽、鞣制獸皮與不知名草藥混合的氣味,頗為刺鼻,令人不禁皺眉。
“我軍糧秣之中,除了備足的肉脯、谷粉,尚需大量能禦極寒的異獸膏脂。”
他接着禀報,其人顴骨高聳,厚重皮甲下的肌膚,因久經風霜而倍顯粗砺,仿佛老樹的表皮。
“藥材方面,抵禦凍瘡、醫治風寒的草藥,以及少量能祛除惡土瘴氣的辟邪丹丸,其儲備亦需盡快核準。”
“尤其是禦寒的冬裘,所需甚巨,其材質揀選、趕制時日,皆需主公即刻示下,以免延誤大軍行程。”
帥位上的曹操默然聽着,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輕叩着冰冷的座椅扶手,發出輕微的“叩叩”聲。
大帳一隅,懸挂着一張以粗糙獸皮繪制的幽州輿圖,線條簡陋卻勾勒出山川走向。
圖上,那烏桓部族盤踞的核心地帶,被斥候用焦炭繪上了數個猙獰的骷髅圖樣與扭曲的冰霜紋記。
此乃邊地斥候用以标示極險惡劣之地的慣用符記,觀之令人心悸,仿佛能感到刺骨的寒風從圖上吹來。
林風則縮在帳内一處不起眼的暗影裡,将身上那件不知從何處得來的厚重異種狼皮又裹緊了數分。
即便如此,身子卻仍是不受控地微微發顫,如同風中殘葉。
在他眼中,輿圖上那片象征北方酷寒之地的墨綠區域,簡直便是一處能吞噬活人的冰窟雪洞,散發着死亡的氣息。
帳外,秋風裹挾着沙礫,擊打在堅韌的帳篷油布上,發出“噼啪”、“噼啪”之聲。
每一聲,都讓他覺着似有寒風刺入骨髓,從腳底闆涼到天靈蓋。
那官員仍在繼續禀報各類軍資的預估之數:“風幹的巨鼠肉脯,至少需備五萬斤。”
“禦寒膏脂,每人配給三份,确保塗抹周身。上等雪狼之皮,需五千張,用以制作外袍。”
其聲調平直,毫無波瀾,頗有些令人昏昏欲睡。
林風的牙齒卻“咯咯”作響,細碎的聲音在寂靜的間隙中斷斷續續,不留神便會錯過。
他死死盯着輿圖上烏桓的所在。
那地方,可比冀州還要往北邊去一大截,冰天雪地,滴水成冰……
光是這個念頭,就讓他牙關不受控制地發緊,上下牙齒不住地打架。
“那他娘的不是要去冰窟窿裡送死嗎?光是想想,骨頭縫兒裡都往外鑽涼氣!”他心中哀嚎。
他下意識地又把身上那件散發着古怪氣味的狼皮大衣裹得更緊了些,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個密不透風的肉球。
穿越前,他最是畏寒。
大學時一場重感冒,人燒得迷迷糊糊,裹着三床被子還凍得渾身篩糠。
那種深入骨髓的寒意,他這輩子都不想再嘗第二次,簡直是噩夢。
這鬼地方的冬天,隻會比他記憶中的冬天恐怖上百倍!隻會更冷,更難熬!
因此,當“冬裘”二字從那糧秣官員口中清晰吐出時,林風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猛地從角落的陰影裡“霍”地一下蹿了起來。
他動作實在太大,幅度驚人。
腳步一個踉跄,險些撞翻了旁邊武器架上斜挂着的一柄鏽迹斑斑的雙手巨斧。
巨斧晃動,帶起“哐啷”一聲刺耳的金屬摩擦,在安靜的帳内格外響亮。
他三步并作兩步沖到那糧秣官員面前,聲音因極度的緊張而拔高,帶着壓抑不住的顫抖:“冬裘!冬裘!軍……軍需大人!”
“我,我覺得,這冬裘必須做最厚實的!得雙層!不,三層!裡外都得是厚實的!”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裡面更要塞滿最暖和的……尋常棉絮怕是不頂用,風一吹就透了!得用,得用那種……那種傳聞中的變異火鼠的絨毛!”
“對,就是那種赤紅色的,據說摸着便能發燙的火鼠絨毛!越多越好!有多少要多少!”
他一邊說,一邊手舞足蹈地比劃着,唾沫星子橫飛,全然不顧形象。
“不然會凍死人的!真的會死在冰天雪地裡的!你們懂不懂啊!”
他臉漲得通紅,手腳并用地比劃,急得整個人快要跳起來,仿佛腳下有火炭。
帳内衆人皆是一愣,目光齊刷刷地彙聚到他身上,帶着驚疑。
帥位上的曹操,身體微微前傾了些許,眼神銳利如鷹。
他緩緩開口,聲音依舊沉穩,卻帶着一絲探究:“軍師此言,莫非另有深意?”
話音未落,一直侍立在旁的荀殊已然快步出列。
他呼吸比平時快了幾分,顯然内心亦不平靜,随即對着曹操一揖,聲音清朗地說道:“主公明鑒!”
“軍師所言‘雙層’、‘三層’,乃至‘内填火鼠絨毛’,看似尋常保暖之法,實則蘊含‘厚積薄發,内外兼修’之深意啊!”
荀殊語帶激動。
他頓了頓,看了一眼兀自喘着粗氣、不停搓着手臂取暖的林風,眼中閃過一絲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