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一天,飯菜出鍋時,院裡剛好有陣風輕掃過,于是吃飯的地方就挪到了院子裡,就在那棵老梅樹旁邊,不在樹底下。
劉家人是不在樹底下吃飯的,這其中還有一樁趣事。滿夏小時候去城裡聽折子戲,回來就要在樹下鋪席子,賞花飲食,還開小席請村裡交好的姑娘哥兒都來。
玩了有一陣子,有次晚飯,一隻肥胖的、柔軟的蟲子落到了滿夏的燒肉上,被燙得在碗裡瘋狂扭動,小哥兒呆愣住了,随即将肉丢的遠遠的。
大人們倒是哈哈大笑。
這事過後,滿夏仍舊喜歡吃肉,但再不願意在樹底下擺飯吃東西了。
衆人動起筷子,劉大山提起一件事:“去年麥子種得多,我想明天就開始收麥,這樣好騰出時間整地灌水。”
蘭知皺眉:“太早了,怕是不好請小工。”
家中二十三畝地,朝廷有诏令,每戶需種植六百數桑棗,良田畝植兩百,薄地百株,家裡便有四畝地種了桑樹,剩下十九畝地收了麥子種稻子,收了稻子種麥子,一年沒個閑。
尤其是每年搶收麥、搶種稻,這兩個月最是熬人,再精壯的漢子也熬得人枯黃。
家中農忙以前主要靠劉大山,後來滿夏也能幫着搭把手,蘭知大多時候隻在家中忙活,他力氣小幫不了什麼忙,且繡好料子的手也不能這樣糟蹋。
往年都是要請幾個小工的,但今年才剛收麥,好莊稼把式都忙着先收自家的麥,不好請人。
“這幾天家裡先弄着,幾天後再找。”劉大山邊吃邊說,其實不用請人都行,田地裡的活他一個人能幹,不過就是多費些功,但誰叫蘭哥兒心疼他。
蘭知點頭:“嗯,不行就多加點錢,總有人願意做的。”
請工的事就這麼定下了,但劉大山心裡還藏着一件事,憋好幾天了,終于說出來了。
“滿倉,你說這縣裡的差爺怎麼還不來村裡量地,這都多長時間過去了,再拖些日子,下種都來不及了。”
也不知道會劃哪些地過來,若是上好的水田,那倒省了很多力氣,可以趕着一塊兒灌水插秧。若是位置不好、地荒不肥的,怕是要多費些功夫。
不過,重要的是,先拿到地。
滿倉久不在村中居住,不太清楚這其中的門道,隻道:“爹,你放心,文書、官印皆在,又在府衙過了明路,家裡的田飛不走。可能是近來公務繁忙,耽擱了。”
劉大山歎道:“唉,看來這一季收成要荒了。”
“少了就少了,家裡又不是就等着這些米下鍋。滿倉那兒本身可得十畝地,軍中又賞了十畝,那可加起來就足足二十畝了。現在地裡的麥子都夠收了,到時候豈不是要将人累趴下。”
蘭知笑着打斷他,反正地又不會跑了。
滿夏也勸劉大山:“嗯,阿爹說得對。而且田分下來就要收稅了,還不知道是怎樣的田,若是運氣不好,怕是辛苦種了還要賠點進去。”
每年收成,按畝征糧,夏稅征麥,每畝四升,秋稅征米,每畝十升,而由莊稼好手經年累月伺候的上等田地,一畝收稻三石,麥一石,下等田稻子甚至不足一石。
這還隻是明面上的,真到了收稅時,城裡下來的那些差爺們有的是辦法讓百姓多交。
桌上人都勸不急,劉大山面上點頭應了,但心裡始終還念着這事,田地是百姓的命根子,握在手裡才讓人心安,苦點累點都不算啥。
村裡田地少的,收成的那點糧食都不夠糊口。
飯後再添一瓢水燒,等水燒熱,一家人洗漱後,各自回房。
劉大山屋裡。
蘭知從床頭拿出一盒脂膏,淡淡的甜香,一盒能賣到五十文,他伸出手指摳出一塊,在掌心溫熱後,細細塗在臉上。
劉大山看着倚在床頭蘭哥兒,心中微熱,脫掉鞋子上了床,他伸手将人固在懷裡,拿過脂膏,握住兩隻纖細的手腕,細細塗抹。
蘭知順勢半躺在他懷裡,翹着手指讓人按手。淡淡的甜香彌漫在空中,男人低垂着頭,認認真真地将他手上的每一處都塗上了。
撇過去一看,盒子裡已用去了大半,真是個敗家爺們,心裡卻是甜滋滋的。
吹了油燈,劉大山還握着蘭知的手打圈按摩。黑暗中,蘭知眼睛一轉,更靠近了些,小聲道:“大山哥,你困不困?”
劉大山:……
“蘭哥兒,我有件事同你說。”
蘭知聽聞,有些不高興,心想白費了自己枕頭底下新買的膏,敷衍地嗯了一聲,心思卻飛到了别處,都說男人上了年紀,有些事就不成了。大山哥今年才不到四十,原先恨不得一日三次,現在三日一次還要他主動。
“蘭哥兒,先别鬧,我有重要的事。”劉大山握住他亂動的手,捏着手腕,肉貼着肉,沒忍住又摸了一把。
蘭知心思都要起來了,勉強打起精神道:“嗯,什麼事?”
“夏夏如今退了親,就和他們陳家沒什麼關系了,今後又該如何打算?”劉大山忍着沒亂來,他是真想知道這事日後應當如何辦。